國道上,由各式各樣車輛拚湊而成的鋼鐵長龍,在0781小隊特地找了三輛警用越野車引導下,如同一條負傷的巨蟒,向著遙遠的內陸艱難蠕行。
一萬三千多人,連同他們賴以逃命的座駕,承載著對死亡的恐懼和對生存的渺茫希望,在這片被陰影籠罩的土地上掙紮前行。夕陽的餘暉仿佛給這支逃難隊伍塗抹上了一層悲壯而淒涼的釉色。
最初的混亂在軍人的強力乾預下勉強平息,整個車流變得有序起來,但秩序的維持遠比想象中更加艱難。最初的恐慌性趕路節奏,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逐漸被更現實的危機取代——饑餓開始啃噬胃囊,燃油表指針無情地滑向紅色區域。
再加上這樣壓抑的環境,絕望如同瘟疫般在停滯不前的車流中無聲蔓延,人性的陰暗麵在這片肥沃的土壤裡瘋狂滋生。車隊行進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不時因不知名的車輛故障、爭搶車道引發的摩擦,或是需要小心翼翼繞過的障礙而徹底停滯。
幾輛格外紮眼的越野車,仗著自身性能優勢,開始不耐煩地鳴笛,粗暴地從隊伍中段強行並線,想要插到相對靠前更安全的位置。領頭那輛車的副駕駛上,一個穿著黑色彈力背心的寸頭大漢,猛地從車窗探出大半身子。他臉上橫肉抖動,眼神因酒精和暴戾而渾濁不堪。他順手抓起車裡喝剩半瓶的飲料,手臂一揚,狠狠砸向前方一輛擋路的小轎車。
“哐當!”一聲脆響,粘稠的飲料瞬間模糊了小轎車的整個擋風玻璃。
“媽的!開這麼慢是想著早點投胎啊?那直接從這橋上跳下去!!給老子滾開!好狗不擋道!”寸頭大漢嘶吼道,唾沫星子四濺。
他這邊的挑釁不斷,其他兩輛同行的越野車也立刻轟鳴著引擎超了上來,作勢要彆停那小轎車,將其硬生生擠出路基。小車車身被蹭得嘎吱作響,車內頓時傳出驚恐的哭喊和尖叫。
但這並未讓暴徒們收斂,反而刺激了他們扭曲的神經。另一輛越野車上,一個剃著光頭、滿臉油光的壯漢,二話不說,抄起車裡放著的羽毛球拍,掄圓了胳膊,猛地砸在小車的左側後視鏡上!
“啪嚓!”後視鏡應聲而碎,引得車裡麵的人發出一聲淒厲的哀嚎。
“哈哈哈!爽!”那大漢得意地狂笑,和他的同夥們享受著這種欺淩弱小的快感。他們本就是欺軟怕硬的人,再加上傳送這個副本的時候,他們正在會所裡喝酒,酒精的餘威末散,疊加眼前朝不保夕的極端環境,徹底釋放了他們心中被文明社會約束的野獸。
“住手!你們在乾什麼!”尖銳的刹車聲響起,一直在應急車道上巡邏、維持秩序的一輛特勤車立刻閃爍著警示燈衝了過來,橫隔在施暴者與受害者之間。
林婉恰好就在這輛車的後座上,她透過車窗,注視著外麵發生的一切,看著兩名特勤隊員敏捷地跳下車,試圖將這些失控的車輛引導至應急車道,防止事態進一步惡化。
“乾什麼?”那寸頭大漢獰笑著,砰地一聲推開車門跳了下來,動作帶著一種蠻橫的囂張。他身後,幾輛越野車的車門接連打開,呼啦啦又鑽出來七八個同樣滿臉戾氣、身上布滿各式紋身的壯漢,瞬間形成了人數上的壓製。他們圍攏上來,眼神不善地盯著兩名特勤隊員。
【還真是……完美符合我心中對於底層渣滓的刻板印象。】意識深處,水淼清冷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響起。【百樣米養百樣人,和平年代就仗著幾分蠻力欺行霸市,到了秩序崩壞的時節,更是把自己當成了好漢了。幾杯黃湯下肚,就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
“行了,我說同誌,都他媽什麼時候了?天塌地陷,大家自身都難保!”寸頭大漢揮著手臂,唾沫橫飛,“我勸你們少管閒事!拖著這麼多老弱病殘,小心到時候被連累死!今天你們就讓開,讓我們哥兒幾個走應急車道過去……”
“絕對不可能!”一名特勤隊員斬釘截鐵地打斷他,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應急車道是生命通道,這個時候更是不能占用!立刻回到你們原來的位置,服從指揮,不要添亂!”他深知,一旦開了這個口子,仿效者會瞬間將這條唯一的生路堵死,屆時彆說有個地方處理故障了,怕是破窗效應就能讓整個車隊癱瘓。
但此刻,麵對數倍於己、且明顯不懷好意的暴徒,僅有兩人一輛車的特勤隊員顯得勢單力薄。幾名暴徒的膽子愈發大了起來,他們無視了其中一名軍人已經悄然將手按在腰間槍套上的警告動作。寸頭大漢甚至又往前逼近了兩步,臉上帶著挑釁的嘲弄,伸手就想去推搡站在最前麵的特勤隊員。
“退後!立刻退後!”扶槍的隊員不再猶豫,猛地掏出配槍,黑洞洞的槍口指向地麵,厲聲警告。強大的威懾力讓圍攏的眾人本能地後退了半步,空氣中彌漫的火藥味幾乎能點燃。
然而,短暫的驚懼過後,這幾人眼中非但沒有退縮,反而閃爍起更加危險貪婪的光芒。槍!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環境裡,這才是最硬通的“話語權”!他們看準了這些軍人身份帶來的束縛——他們顧忌紀律,顧忌群眾影響,不敢輕易對他們這群人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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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來!朝這兒打!”寸頭大漢竟然癲狂地拍著自己的腦袋,向前挺起胸膛,“有本事就打死我!讓大家都看看,軍人開槍殺老百姓了!還有沒有王法?!還有沒有天理了?!”
他一邊嘶吼,一邊給同夥使眼色,幾人默契地緩緩散開,呈半包圍態勢,試圖尋找機會搶奪特勤隊員手中的武器。氣氛瞬間繃緊到了極致。
“最後一次警告!退後!否則我們將采取必要措施!”特勤隊員冷靜地說道,扣在扳機護圈上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他們內心在天人交戰,不到萬一,他們是不想對著同胞開槍的。
眼見幾人根本無視警告,步步緊逼,甚至有人已經伸手試圖去抓槍管,兩名執勤隊員對視一眼……不能再猶豫了!哪怕事後要背上嚴重的處分,也必須立刻製止!他們手臂肌肉繃緊,準備強行製服帶頭的幾人——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砰!砰!砰!”
三聲毫無預兆的槍響,撕裂了現場的喧囂與對峙!甚至連遠處緩慢蠕動的車流都為之一滯,無數驚疑不定的目光投向這邊,許多車輛甚至降下了車窗。
所有人的動作都定格了。
隻見那輛特勤車的後車窗不知何時已經降下。林婉半探出身,她依舊戴著帽子和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但身形和略顯稚嫩的輪廓,依然能看出隻是個半大的孩子。
然而,她手中那柄手槍卻握得極穩,儘管整個人神經繃緊了,握槍的手也因為巨大的後坐力和內心翻江倒海的情緒而微不可察地顫抖著,但她強行用意誌力壓下了這一切。
槍口所指之處,那個剛才還囂張不可一世的寸頭大漢,此刻已經仰麵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洇開大朵刺目的暗紅,身體無意識地抽搐著,眼神裡凝固著難以置信的驚愕與死寂。
林婉原本隻想鳴槍示警,但水淼在她腦海中冷靜地分析:【震懾必須徹底,言語和警告對他們已經無效。】
於是,在那電光火石之間,她原本瞄向天空的槍口下意識地下壓,對準了那個最具威脅性的源頭。開三槍,並非她天性嗜殺,而是源於極度的不自信和巨大的壓力——她從未真正對著人開過槍,生怕一槍落空反而助長對方氣焰,索性心一橫,扣動扳機開三槍,想著怎麼著有一槍能夠打中人的。要是三槍都不中,隻能怪她學藝不精了。隻不過……直接打死人是她沒想到的。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難以置信地低頭看看倒在血泊中的同夥,又抬頭看看那個持槍的、身影單薄的小女孩,大腦一片空白。空氣中彌漫開濃鬱的血腥味和火藥味,混合著死亡的恐懼,狠狠衝刷著他們被酒精麻痹的神經。
林婉強忍著胃裡劇烈的翻騰和手臂傳來的酸麻感,深深吸了一口帶著血腥味的空氣,用儘可能平穩、卻能讓周圍所有人都聽清的音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