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來到1956年,盛夏酷熱,文化館家屬院那棵老槐樹的葉子被日頭曬得打了卷,知了聲嘶力竭地鳴叫著,攪得人心頭莫名煩躁。
王嬸幾人苦夏,都待在廊道吹過堂風。方滿福也在,她現在正跟著學織毛衣,等到入秋了,就能夠給安國穿了。
這時門崗的老李頭拿著一疊信件過來了。
“老李頭,這是不是都是大作家的信件?!”王嬸眼尖,看到了就問。要說水淼受歡迎呢,幾乎天天都有讀者給她寫信。之前出了一本兒童文學作品,好家夥,小讀者的信那是紛至遝來,聽說水淼家好幾口箱子都是滿滿的信,都在說要專門準備一個房間才行。
“是的,都是給水淼的……哦,這裡有一封文化部的信件,我放最上麵了,方大姐,你彆忘了讓水淼看啊。”老李頭交待了一句。
“啊?哦……行,等她回來了,我跟她說。”方滿福接過這一疊信件,她現在也是有見識的老太太,知道這衙門裡的信件都是有正事的。
“呦,文化部啊?!”王嬸立馬坐直了,他們這就是文化館的家屬院,怎麼會不知道文化部的含量,明顯知道水淼這是碰上什麼喜事了。
“等水淼回來再說,我先帶回去。”方滿福怕王嬸這人不管不顧要看信,趕緊將信帶回去。
水淼回來的時候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今天有電話專門打給她,確保她能知曉整件事。
事情很簡單,就是說她去年創作的中篇兒童小說《向陽花開》,在全國青年文學創作評選中拔得頭籌,榮獲一等獎!文化部通知她她在月底前北上京城,參加頒獎大會。
王嬸一個下午都很好奇,等到水淼回來知道這個消息之後,不出一頓晚飯的功夫,整個家屬院都知道了。
這消息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激起的何止是漣漪,簡直是層層浪濤。
“了不得!了不得啊!”王嬸正舉著大海碗現在隔壁麻嬸家門口,扯著嗓子說道,“聽見沒?水乾部要去北京了!那是啥地方?天子腳下!是要去見大領導、大作家的!”她臉上洋溢著與有榮焉的光彩,仿佛得獎的是自家閨女。
雖然知道之前水淼就得過大獎,但是那時候不是沒在家屬院嘛,總覺得沒什麼感觸。但是現在!作品是在家屬院寫的,這怎麼不讓他們與榮有焉。
臨行前幾日,水淼細細地打理著行裝。不少人在門口探頭看個熱鬨,長這麼大,都沒去過京城呢!
“水淼,去京城能見主席不,要是能見到,就向主席問個好!”
“主席日理萬機的,誰知道能不能碰上呢,不過天安門肯定去得。到時候多照幾張照片,我們還沒見過天安門呢。”
“去京城挺遠的嘞,要不要帶點土啊,萬一水土不服了,泡點喝喝立馬就好了。”外麵的人說的熱鬨,水淼也點頭答應他們一定多拍點照片,到時候帶回來給大家看看。
水淼把那件最體麵的、淺藍色的確良襯衫燙得平平整整,這是她現在最時髦的衣物了,又檢查了牙刷毛巾等零碎物品,她覺得東西已經差不多整理好了。
倒是方滿福跟在她身後,一會兒往包裡塞幾個煮熟的雞蛋,一會兒又塞進一包自家炒的野茶葉,嘴裡不停地念叨:“出門在外,吃喝上彆省著…到了地方就給家裡捎個信…京城地方大,人多眼雜,千萬當心…”
“娘,您放心,我都記下了。會議一結束我就回來。家裡的事,我都跟二哥二嫂交代好了,他們會常過來看您。”
“我又沒什麼事,他們來乾什麼,老二這人不怎麼講衛生,還會往屋裡吐痰!”方滿福現在可講究衛生了,對自己親生兒子都嫌棄了幾分?
說著又看向水淼,語氣忐忑“要是京城那邊……想要把你留下來……那也挺好的,在京城可比這裡繁華了。”她原本想問水淼會不會留下來的,隻不過最後還是拐了口風。
“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狗窩。京城雖好,到底這裡才是我的根啊。”水淼說道,更何況這地方還是她的靈感源泉。
嗚——!綠皮火車噴吐著濃煙,在鐵軌上發出哐當哐當的轟鳴,載著水淼一路向京城飛馳。
車窗外的景色不斷變換,這是水淼來到這個時代後,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遠行,之前哪怕采風也沒有離開過省。這次的目的地是這個時代的心臟,無數人向往的北京,怎麼不讓她心馳神往!
抵達北京時,正值黃昏。夕陽給這座古老的都城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水淼被安排住在文化部東城區的招待所,房間不大,但是規格挺高,白牆木地板,還有抽水馬桶,收拾得異常乾淨整潔。
放下簡單的行李,水淼推開窗,晚風拂麵,帶著北方夏日特有的乾燥氣息,遠處隱約傳來電報大樓報時的鐘聲,沉雄而悠遠。
此時的北京城,處處洋溢著一種百廢待興、蓬勃向上的建設熱情。這個年代天老大我老二的這種精神麵貌是以後少見的,第二天,水淼隨著隊伍走上寬闊筆直的長安街,見到形形色色的人都是神采奕奕,昂首挺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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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兩旁,許多高大的建築還搭著腳手架,工人們喊著號子,忙碌地穿梭其間。紅色的標語橫幅在風中獵獵作響,“向科學進軍”、“建設社會主義新中國”的字樣格外醒目。這一切,都讓水淼真切地感受到了當前這個新生國家強勁有力的脈搏。
頒獎大會在文化部一間莊重而典雅的禮堂舉行。穹頂很高,懸掛著明亮的吊燈,紅色的幕布莊嚴肅穆。當主持人念到“《向陽花開》,作者水淼”時,哪怕水淼已經有所準備了,但是還是激動地心猛地一跳。
在熱烈的掌聲中,她穩步走上主席台。一位頭發花白、戴著深度眼鏡的老作家,微笑著將那張印著國徽的、沉甸甸的獎狀遞到她手中,同時還有一個用紅綢仔細包裹的獎品——一支嶄新的“英雄”牌鋼筆。
“小姑娘,寫得不錯,繼續努力。”老作家和藹地鼓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