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
擂台之上,一切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這兩個從血水中爬出來的男人,在死寂中對峙,他們的目光,如同兩柄無形的利劍,在空中交鋒、碰撞,激起無聲的火花。那是一種超越了語言的交流,包含了仇恨、疲憊、警惕,以及對彼此生命最純粹的審視。
在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罪龍的嘴角,忽然向上牽起,露出了一抹微笑。
那微笑,極其怪異,它並非勝利者的喜悅,也非劫後餘生的慶幸,它扭曲、冰冷,更像是一種高高在上的嘲弄,仿佛一頭經驗豐富的老狼,在欣賞著落入陷阱的獵物,做著最後的、徒勞的掙紮。
在罪龍看來,陳楚已經屈服了,他屈服於三萬億帝國幣。
所以,罪龍笑了。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在他露出微笑的那一刻,陳楚那雙清明的眼眸深處,閃過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憐憫,那是一種看待將死之物而不自知的憐憫。
陳楚動了,他微微俯下了身子看著罪龍,他的姿態,像是在審視一件物品,一件即將被丟棄的廢品。
他的聲音響起,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罪龍的耳中,也傳入了擂台下每一個人的耳中。那聲音沙啞、平淡,不帶絲毫的情緒波動,卻比最惡毒的詛咒,還要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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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龍,你果然是一條好狗。”
一句話,如同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罪龍的尊嚴之上。
“狗”。這個詞,精準地戳中了罪龍內心最深、最隱秘的痛處。罪龍,他自詡為“龍”,是翱翔九天、俯瞰眾生的存在,他的一切行為,無論是殘忍還是狡詐,都是為了證明自己是主宰者,是棋手,而不是棋子,他可以接受自己被稱為惡魔、屠夫、暴君,但絕不能接受自己被定義為“狗”。
“狗”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聽命於人。
意味著搖尾乞憐。
意味著沒有獨立的意誌。
意味著隻是某個更強大存在手中的工具。
陳楚的這句話,不僅僅是侮辱,更是一種洞穿本質的判詞,它瞬間剝去了罪龍所有的偽裝——他的驕傲,他的自負,他的“龍”之外衣——將他打回了那個他最想擺脫、最不願承認的原形。
罪龍臉上的嘲弄微笑,瞬間凝固,然後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極致的錯愕,和錯愕之後,火山噴發般的暴怒。
“啊……”
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從罪龍的喉嚨深處擠了出來,那聲音裡,充滿了被揭穿真相的羞恥和被觸及逆鱗的瘋狂,他臉上的青筋,一根根地凸起,像無數條猙獰的蚯蚓,在他扭曲的麵孔上瘋狂蠕動,他的雙眼,瞬間被怒火燒得通紅,那是一種比陳楚之前的殺意,更加渾濁、更加不純粹的紅色。
理智的堤壩,在這一刻被徹底衝垮。
陳楚那句輕描淡寫的話,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點燃了罪龍靈魂中所有的火藥。
罪龍被徹底地激怒了。
“吼——!”
罪龍猛然爆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他忘記了傷痛,忘記了戰術,忘記了自己還被骨刃釘在地上,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要把眼前這個男人,撕成碎片!
他伸出一隻手,死死地握住了插在自己腳背上的那柄骨刃,那柄將他固定在此地,也曾讓他感到恥辱的武器,此刻,它成了他複仇的唯一希望。
他傾儘了自己殘存的、所有的力量,猛地向上一拔!
“嗤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血肉撕裂聲響起,骨刃被硬生生地從他的腳骨中拔出,帶出了一大片翻卷的皮肉和一股噴湧而出的血泉。那劇烈的痛苦,換作常人早已昏厥,但對於此刻的罪龍來說,這痛楚反而成了助燃劑,讓他眼中的瘋狂燃燒得更加旺盛。
罪龍甚至沒有看一眼自己那血肉模糊的腳,隻是用那雙被怒火吞噬的眼睛,死死地鎖定著陳楚,他獲得了自由,以自殘為代價的自由,他將那柄沾染著自己鮮血的骨刃橫在胸前,身體下壓,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全身的肌肉都繃緊到了極限。
然後,他動了,他化作一道血色的殘影,迎麵朝著陳楚,刺了過去!
這一刺,傾注了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憤怒、所有的不甘,他要用這一擊,洞穿陳楚的喉嚨,讓他為那句“判詞”,付出生命的代價。在他看來,陳楚已經無路可逃。如此近的距離,如此迅猛的突襲,一個身負重傷的人,絕無可能躲開。
這是他身為“龍”的,最後、也是最強的一擊。
遲了!
從罪龍握住骨刃的那一刻起,他的命運,就已經注定。
陳楚一直在等。他等的就是這一刻,他用那句誅心之言,逼迫罪龍放棄了所有理智,選擇了最愚蠢、最直接、也是破綻最大的一種攻擊方式,罪龍以為自己掙脫了束縛,實際上,他隻是從一個物理的陷阱,跳入了另一個心理的陷阱。
就在罪龍拔出骨刃,身體因為劇痛和發力而出現那一瞬間的僵直時,陳楚早就蓄勢待發的拳頭,動了。
沒有風聲,沒有花哨的動作,隻有最純粹、最凝練的力量。
陳楚的右拳,如同一顆出膛的炮彈,後發而先至,精準地捕捉到了罪龍前衝的軌跡,它的目標不是罪龍刺來的骨刃,也不是他的心臟,而是他的頭顱——人體的指揮中樞。
“嘭!”
一聲沉悶到極致的巨響,陳楚的拳頭,重重地落在了罪龍的太陽穴,。那一瞬間,罪龍前衝的狂暴氣勢戛然而止,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壁,他眼中的瘋狂和怒火,被這一擊瞬間打得潰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和空白,巨大的衝擊力,讓他的大腦在顱腔內劇烈震蕩,所有的思維都在這一刻停滯了。
罪龍的身體,被這一記重拳擊得失去了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側方飛了出去,他的攻擊,自然也偏離了原有的軌道,那致命的骨刃,擦著陳楚的衣角劃過,帶起一陣微風。
但是,陳楚並沒有結束。
他的攻擊,如同一場精密的死亡之舞,環環相扣,不給對手任何喘息之機,在右拳擊中目標的同時,他的身體已經順勢旋轉,右腿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自下而上地撩起。
他的腿在空中快得劃出了無數道殘影,仿佛一瞬間生出了千百條腿。然而,這所有的殘影,最終都彙聚於一點——罪龍那隻化為骨刃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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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
陳楚的腳尖,精準無誤地踢在了罪龍緊握的骨刃之上,一股巧妙而蠻橫的力量,順著刀身傳遞過去,罪龍在重擊之下本就麻木的手臂,根本無法抵抗這股力量,他手臂上的骨刃不受控製地向著自己的胸口,猛地一折!
“噗嗤——”
這是利刃刺入肉體,最真實、最殘酷的聲音。
那柄罪龍用自己的手臂化成的骨刃,在陳楚的腿力共同作用下,以一種極其諷刺的方式,毫不留情地、深深地刺穿了他自己的心臟。
罪龍的身體,在半空中停滯了一瞬。
他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口那柄熟悉的骨刃,冰冷的觸感,正從傷口處迅速蔓延至全身,帶走了他所有的力氣和溫度,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隨著心臟的最後幾次徒勞跳動,被飛速地抽離。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明明是他發起的絕殺一擊,為什麼最終,死的是自己?
他想起了陳楚那平靜的眼神,想起了那句“一條好狗”的判詞,想起了自己被怒火吞噬理智的瞬間。電光石火之間,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他不是敗給了陳楚的力量,而是敗給了他的冷靜,敗給了自己的狂怒,他親手為自己掘好了墳墓,而陳楚,隻是在最後,輕輕地推了他一把。
當罪龍的身體重重地掉落在地上的時候,他已經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發出的“咚”的一聲悶響,是這場血戰最後的音符。
他的眼睛還圓睜著,死死地盯著灰蒙蒙的天空。那雙曾經充滿了嘲弄、憤怒和瘋狂的眼睛裡,此刻隻剩下一種情緒——不甘。
罪龍不甘心。
不甘心自己縱橫一生,最終卻以如此屈辱、如此諷刺的方式死去。
不甘心自己被一句話就玩弄於股掌之間。
不甘心自己到死,都未能擺脫“工具”的宿命,最終死在了自己的武器之下。
罪龍的不甘,是身為“龍”的夢想,被徹底粉碎後的最後哀鳴。
陳楚站在原地,低頭看著腳下的屍體,胸口微微起伏,他沒有勝利的喜悅,臉上隻有一片揮之不去的疲憊,風吹過,揚起他破爛的衣角,也吹散了擂台上最後的血腥味。
命運的決擇,已經完成。
擂台之上,隻剩下死一樣的寂靜,和一個孤獨的勝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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