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露水還掛在菜園的豆角藤上，七歲的許綰正踮著腳給小兔子拔青草。她梳著兩條翹翹的麻花辮，辮梢係著紅布條，一動就晃悠悠的像兩隻小蝴蝶。
“綰綰，幫奶奶去村口小賣部買袋鹽唄？”奶奶在廚房門口擦著圍裙喊，手裡舉著個叮當響的鐵皮錢盒，“路上看著點腳底下，彆摔著。”
許綰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接過錢盒塞進布兜裡：“知道啦奶奶！我走田埂，不走曬穀場，那兒昨天剛灑了水，滑溜溜的。”
田埂上的野菊開得正旺，黃燦燦的像撒了一地小星星。許綰摘了一朵彆在辮梢，剛走到大槐樹下，就看見隔壁的小虎蹲在地上哭，眼淚把胸前的紅領巾都打濕了。
“小虎，你咋了？”許綰蹲下來，掏出兜裡的糖紙給她擦臉。那是塊橘子味的糖，昨天姑姑來看她時給的，她一直沒舍得吃。
小虎抽抽搭搭地指著樹杈：“我、我的風箏掛上去了……那是爸爸從城裡帶回來的。”樹杈高高的，風箏尾巴上的彩綢垂下來，被風吹得輕輕晃。
許綰仰頭看了看，槐樹的枝椏像張開的大手，最高的那根比她家的屋頂還高。她摸了摸兜裡的錢盒，鐵皮涼涼的：“你家有竹竿嗎？長長的那種。”
小虎搖搖頭，眼淚又掉下來：“我媽說竹竿都拿去曬玉米了，不準亂動。”
正說著，隔壁的張爺爺扛著鋤頭經過，煙袋鍋在腰間晃悠悠的：“倆小丫頭在這兒哭啥？是不是風箏又上樹了？”
許綰趕緊站起來：“張爺爺，您能幫我們夠下來嗎？小虎都快哭成小淚人了。”
張爺爺仰頭瞅了瞅，皺起眉頭：“這枝椏太細，我上去怕是要斷。”他磕了磕煙袋，“要不你們等著，我回家拿鋸子來？”
“不行不行！”許綰連忙擺手，“鋸了樹枝，明年就長不出新葉子了，小鳥也沒地方做窩了。”她眼珠轉了轉，忽然指著不遠處的曬穀場，“小虎，你家曬穀場的梯子呢？就是你爸上次修屋頂用的那個。”
小虎眼睛一亮：“對呀！我去叫我哥搬過來！”說著就往家跑，辮子上的蝴蝶結一顛一顛的。
沒過一會兒，小虎和她哥哥就抬著竹梯子過來了。張爺爺幫著把梯子穩穩地靠在樹乾上，扶著梯腳說：“綰綰你輕點爬，抓牢了彆鬆手。”
許綰點點頭，像隻小猴子似的往上爬。竹梯晃悠悠的，她每爬一步都往下看一眼，小虎在底下仰著脖子，兩隻小手攥得緊緊的。爬到能碰到風箏的地方，她伸出手，指尖剛要夠到風箏線，突然一陣風吹來，風箏猛地往上一飄，纏得更緊了。
“哎呀！”許綰嚇得趕緊抓緊梯子，辮梢的紅布條飄到臉上，癢癢的。
張爺爺在底下喊：“彆急，把你兜裡的糖拿出來。”
許綰愣了愣，掏出那塊橘子糖。張爺爺又說：“把糖紙撕開，扔到風箏旁邊的樹枝上。”她雖然不明白為啥，但還是照做了。糖紙亮晶晶的，被風吹得貼在樹枝上。
沒過一會兒，幾隻小麻雀飛過來，嘰嘰喳喳地落在樹枝上，伸著尖嘴啄糖紙。有隻麻雀站在風箏旁邊，撲騰翅膀的時候，竟把纏在枝椏上的風箏線蹬鬆了一點點。
“就是現在！”張爺爺大聲喊。
許綰趕緊伸手，一把抓住風箏線，輕輕一拉，風箏就從樹杈上滑下來了。她抱著風箏往下爬，剛落地，小虎就撲過來抱住她：“綰綰你太厲害啦！你是怎麼想到用糖紙的？”
許綰剝開橘子糖，遞一半給小虎：“我上次看見麻雀搶我掉在地上的餅乾渣，就想它們肯定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她又把另一半遞給張爺爺，“爺爺您也嘗嘗，可甜了。”
張爺爺笑著擺擺手：“爺爺不愛吃甜的，你們吃吧。”他看著許綰手裡的風箏，“這風箏真漂亮，上麵畫的是孫悟空吧？”
小虎這才想起看風箏，突然叫起來：“呀！風箏尾巴破了個洞！”彩綢上劃了個小口子，風一吹就往裡卷。
許綰摸了摸口袋，掏出奶奶給她裝手帕的小布袋，裡麵還有半卷媽媽做針線活剩下的彩線。她拉著小虎坐在樹蔭下：“我媽教過我補襪子，這個我也會補。”說著就穿起線，小手指頭捏著針，一下一下地縫起來。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她們手背上跳成小小的光斑。
補好風箏，小虎舉著它在草地上跑，風箏飛得高高的，彩綢尾巴飄呀飄，比原來還好看。許綰看了一會兒，突然一拍腦門：“哎呀！我忘了買鹽了！奶奶還等著炒菜呢！”
她抓起錢盒就往小賣部跑，剛跑兩步又停下，回頭對張爺爺喊：“爺爺，梯子彆忘了讓小虎家送回去呀！”
張爺爺笑著揮揮手：“知道啦，快去快回，彆讓你奶奶等急了。”
許綰跑到小賣部，李嬸正坐在櫃台後算賬，算盤打得劈裡啪啦響。她踮著腳把錢盒放在櫃台上：“李嬸，我買一袋鹽。”
李嬸抬頭看見她，笑著說：“你這小丫頭，辮梢怎麼沾著草葉？是不是又去掏鳥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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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綰搖搖頭，把剛才救風箏的事說了一遍，說得眉飛色舞，辮子上的野菊花掉下來都沒發覺。李嬸聽得直笑，往她兜裡塞了塊水果糖：“你這腦子轉得比算盤珠還快，真是個機靈鬼。”
提著鹽袋往家走時，許綰看見田埂上有隻小刺蝟，圓滾滾的像個刺球，正費力地拖著個紅果子。果子太大，它拖兩步就滾下來，又趕緊追上去，小短腿倒騰得飛快。
許綰蹲下來看了半天，忽然想起奶奶說過，刺蝟喜歡吃野果子，可紅果子上有刺，它肯定紮嘴。她把鹽袋放在地上，從兜裡掏出李嬸給的水果糖，剝開糖紙放在地上：“小刺蝟，這個甜絲絲的，比紅果子好吃。”
小刺蝟愣了愣，縮成個刺球，過了一會兒，慢慢伸出小腦袋，用鼻子嗅了嗅，小心翼翼地叼起糖，一扭一扭地鑽進草叢裡了。
回到家時，奶奶正站在院門口張望，看見她就喊：“你這丫頭，買袋鹽怎麼去了這麼久？菜都快涼了。”
許綰舉著鹽袋跑過去，把剛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奶奶。奶奶聽完，笑著捏了捏她的臉蛋：“你呀，就知道管閒事。”可眼裡的笑意卻像剛熬好的蜂蜜，甜甜的。
傍晚吃飯時，小虎抱著風箏來敲門，風箏尾巴上係著朵野菊花，黃燦燦的。“綰綰，我媽讓我給你送兩個煮雞蛋。”小虎把雞蛋放在桌上，又指了指風箏，“我爸說，明天帶我倆去河邊放風箏，他還說要教我們做新的風箏呢。”
許綰剝開雞蛋，蛋白嫩嫩的，蛋黃流心金燦燦的。她咬了一口，覺得今天的雞蛋比往常的都香，好像連風裡都飄著甜甜的味道。窗外的槐樹上，幾隻麻雀正站在枝椏上，嘰嘰喳喳地唱著歌，像是在說什麼開心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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