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媚聞言，微微側頭，散亂的發絲下，那雙依舊帶著些許痛楚卻銳利不減的眼睛看向林朝雨。“哦？大師姐有何高見？”
林朝雨追隨著符華的目光微微錯開，看了蘇媚一眼。
她不信蘇媚這般聰慧的人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是她就是在裝傻，想要取笑自己，這惡劣的性子和多年前一樣，變都不帶變一下的。
沒好氣的給蘇媚遞了個眼神後，林朝雨的視線又回到了符華的身上。
看著符華以她們無法理解的方式，輕易化解著馬非馬、程淩霜等人拚儘全力的進攻，而除了程淩霜，在無人能在師父手中走出第二招。
她的動作簡潔、高效，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精準，再無半分她們記憶中那份屬於“師父”的、偶爾會流露出的引導與溫和。
“過去的師父，強大，卻依舊在‘武’的範疇內。”林朝雨緩緩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斟酌了許久。
“她的劍，有路數，有痕跡，有屬於‘人’的極限。我們雖不及，卻至少能看懂，能仰望，能……追趕。”
她頓了頓，視線掃過被符華隨手震飛、狼狽落地的馬非馬，以及不斷調整劍路卻始終徒勞無功的程淩霜。
“但現在的師父……”林朝雨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的‘強’，已經超出了‘武’的界限。那不再是技巧、力量、境界的差距，而是……本質的不同。
“就像……我們還在用木棍石塊搏鬥，而她，已經掌握了雷霆。”
蘇媚沉默了，她扶著脖頸的手微微用力，指節泛白。
她回想起剛才那根本來不及反應的一掌，那不僅僅是速度與力量，更帶著一種令她靈魂都感到戰栗的、冰冷而陌生的“氣息”。
那不是她所熟悉的勢，那是某種……更原始、更霸道、也更無情的東西。
但這不是林朝雨要說的東西。
“行了，彆整那些文縐縐的暗喻，你我之間難不成還需要這樣拐彎抹角的維係關係嗎？”蘇媚對著林朝雨翻了個可能是白眼的媚眼。
“還是說，在太虛武館待久了，你也成了那些老古董了？”
林朝雨並未在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凝視著符華許久後才用一種儘力壓製的顫抖聲音開了口。
“師妹……”這是她少有的叫蘇媚師妹的時候，“我感覺，師父的心裡好像少了什麼……又好像多了什麼……”
“我說不出那具體是什麼東西，但是它幾乎將師父徹底改變，變得不再像我們曾經認識的那樣……就好像我從來都沒有認識過師父一樣。”
蘇媚身體微微一震。她當然感覺到了，而且不同於林朝雨的迷茫，她看的更清楚。
那份曾經隱藏在符華平靜目光下的、對弟子們不易察覺的關切與包容，如今似乎被一種更為宏大的、冰冷的“責任”所覆蓋。
她依舊在“教導”她們，但方式卻如此殘酷，仿佛她們隻是必須被儘快打磨成型的“工具”，為了某個更重要的、她們尚且無法完全理解的目標。
可人真的會為了一個目標而摒棄原來擁有的一切，去將自己改變嗎？
人類當然不能，因為他們短暫的一生中牽扯的實在是太多，要顧及這也要顧及那，你甚至可以說這世界上的所有取舍都是權衡利弊，不同人的選擇隻是源於不同的價值觀。
“利益”兩字貫穿了人類的一生，而過往的一切太過沉重，未來的可能過於縹緲，而為了未來那看不見也摸不清的“可能”，而賭上自己過去的一切？
這絕不是一個正常人類能做出來的正確選項。
但……“人”能。
或許用【夢想】來形容它太過庸俗，也過於片麵，或許應該換一種方式來描繪和敘述它。
“朝聞道，夕死可矣。”蘇媚輕聲的開口，她如林朝雨那般注視著符華，輕吐一口濁氣，隨即，臉上居然帶上了一絲潮紅。
“真美啊……”
和林朝雨不同，在林朝雨眼中無比陌生的符華，在蘇媚的眼中卻好似在閃著光。
蘇媚那句帶著顫音的“真美啊”，如同一根細針，輕輕刺破了林朝雨強自維持的鎮定。
她猛地轉頭，看向蘇媚，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你……”林朝雨的聲音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尖銳。
在她為師父身上那份陌生的、令人心悸的變化而感到不安甚至恐懼時，蘇媚竟然覺得……“美”？
蘇媚沒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依舊癡迷地追隨著符華的身影，看著她在場中如同執掌刑罰的神隻。
她看著符華的每一次揮手，每一次踏步，都帶著一種剝離了所有冗餘情感的、純粹到極致的“力量”與“規則”。
她明知對方是在刻意的模仿那名為崩壞獸的怪物，可她就是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大師姐，你不明白嗎？”蘇媚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種灼熱的穿透力，“過去的師父，強大，卻依舊被‘人情’、‘禮法’，甚至是對我等的那份‘責任’所束縛。
“她的劍道，再強，也終究帶著‘人’的溫度。”
她緩緩抬起手，指向符華：“但現在，你看她。她揮出的每一拳，引動的每一分力量，都隻為那個唯一的目標——讓我們變強，強到足以在未來的災難中活下去。
“沒有猶豫，沒有憐惜，沒有不必要的引導……隻有最直接、最高效的‘方法’。”
蘇媚的呼吸微微急促起來，臉上那抹病態的紅暈愈發明顯：“這是一種何等純粹的‘道’！為了一個目標，可以毫不猶豫地斬斷過往的牽絆，甚至改變自身的‘形態’！
“這難道不美嗎？這不正是我等武者，窮極一生所追求的……超越凡俗的‘執’與‘念’嗎？”
林朝雨聽著蘇媚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張了張嘴，但在凝視了蘇媚臉上的紅暈許久後，林朝雨卻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還真是……你會說出來的話啊。”林朝雨輕聲細語，帶著一抹釋然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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