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是啊！”無量塔隆介仿佛得到了正反饋，身體微微前傾，眼鏡後的眼睛亮了起來，那是談起真正熱愛之物時才有的光芒，卻讓姬子覺得格外刺眼。
“最近主要精力在幾個新型納米單元的自組裝邏輯優化上，傳統分形算法在極端應力下的穩定性還是有問題，我們嘗試引入了一些生物神經網絡的模糊決策模型，效果很驚喜！
“對了，你以前在結構力學上的直覺很好，說不定能給點新思路……”
他滔滔不絕，術語自然流淌，語氣依舊溫和，甚至帶著分享的喜悅，仿佛隻是在和一位感興趣的同行探討專業問題。
而不是和自己的女兒寒暄。
姬子聽著，感覺有冰涼的細沙慢慢灌進胸腔。
他看不見她極力克製的僵硬，聽不出她話語裡勉強支撐的敷衍。
他的世界是單向的。
他的研究，他的需求，他的“你能幫忙”。
或許真的有這麼一種可能，在無量塔隆介的心中，這是真的認為自己這是在關心女兒——用分享他世界的核心這種辦法。
曾經的姬子是這麼認為的……她的媽媽也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在堅定的認為……無量塔隆介隻是一個不善於表達的人。
“聽起來……很複雜。”她果斷的打斷了他，暫時將話題終止。
可當那些觸動回憶的話語消失，四周真的寂靜下來的那一瞬間，理智又重新占據了高峰。
任務——
姬子心頭一梗，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再次續上了這個她打斷的話題，努力將話題往需要的方向牽引。
“不過，納米單元承受極端環境，比如……短時間超高加速度和熱載荷，現在的技術能做到什麼程度？”她問得儘量像外行的好奇。
“哦？你對這個方向感興趣？”無量塔隆介果然被吸引，推了推眼鏡，“如果是瞬時超載，關鍵在於單元間的能量緩衝與瞬間再分配機製。
“我們有個代號‘蟬蛻’的係列，就是專門應對這種極端工況的，材料相變點設計得很巧妙……
“可惜，上次搭載驗證的微型發射器平台出了點問題，數據沒拿全。”他歎了口氣，那歎息裡是對不完美數據的純粹遺憾，而非其他。
姬子的心跳漏了一拍，卻還是強迫自己維持平靜。
“平台問題？是推進係統還是結構？”
“都有點……小型化高比衝推進劑的燃燒穩定性，還有箭體結構在跨音速階段的諧振……都是老難題了。”他搖搖頭，隨即又想到什麼。
“不過這隻是一些無關緊要失誤，我們最近在輕質高強度複合材料上有點突破，或許下次……”
無關緊要……
姬子的瞳孔在無量塔隆介沒注意到的正前方驟然收縮。
她的手驟然握成了拳頭，好像下一刻就要狠狠的砸在那個侃侃而談的男人的臉上。
什麼叫……無關緊要？
原來他的眼中……自己的事業和夢想也有無關緊要的部分？
不……姬子……任務……
姬子沉寂的聽著無量塔隆介細致又熱情地剖析技術難點，如同解剖一隻無關痛癢的青蛙。
她臉上應和的表情越來越僵硬，眼底的溫度一點點褪去，隻剩下冰冷的計算和越積越厚、如同火山灰般沉重壓抑的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