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蘭貴的任命公文還沒寫完,就看見雲舒郡主殺了一記回馬槍,旁邊還跟著挺拔俊秀的公子哥兒,仔細端詳麵容,竟和李相有九分神似,再看袍繡紋路,至少出自巨宦之家,心裡大概有了底,停住筆墨,起身相迎。
武棠知沉浸在與小郎君重逢狂喜中,挽住李桃歌手臂,堆起客氣微笑,“範刺史,我給你引薦一下,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琅琊侯,十七歲率大軍平定安西之亂,勇冠三軍,李相愛子,琅琊李氏少主。”
範蘭貴拱手寒暄道:“怪不得蓬蓽生輝,原來是侯爺親至,下官有失遠迎,望侯爺莫要怪罪。”
李桃歌行禮道:“範刺史,久仰。”
依次落座,三人心裡分彆打起了小九九。
李桃歌想要權要糧,整頓吏治,肅清軍伍弊病,可他清楚,屁股還未捂熱,提這些為時尚早,最少也要到琅琊摸清底細再開口。
姓範的打著從龍黨旗號,一路平步青雲,其實是皇後著力提拔,安插在青州,就是為了門閥世家的舒坦日子過的不順。
郭熙豎起反旗,將皇後多年來的苦心經營攪成一攤爛泥,這些依附在東宮的黨羽,全都縮起頭來當起了烏龜,生怕朝廷抓不到皇後把柄,拿他們來開刀。
自保都有心無力,哪裡還敢對門閥世家動手。
範蘭貴望著一對璧人,右手不由自主輕顫。
軍功彪炳的侯爺,可是真的見過血,揍世子,鬥東宮,平安西,腥風血雨闖出來的,真要是氣不順,取掉他範蘭貴的六陽魁首,皇室會為了一州刺史和李家翻臉嗎?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死了都白死。
於是範蘭貴王八吃秤砣鐵了心,智取,懷柔,好言相送,絕不和少年郎硬拚。
武棠知呢,一門心思撲在如意郎君身上,琢磨著到了琅琊,究竟是將他先騙到手,還是細水長流,萬一蘿芽殺了過來,到時候二女爭夫,人家施恩在前,李桃歌又是有恩必報的錚錚君子,可就難辦了。
三人各懷鬼胎。
誰都不開口。
範蘭貴作為主人,率先打破沉寂,“侯爺舟車勞頓,嘗嘗青州今年新茶。”
李桃歌含笑說道:“範刺史,這次來青州城拜會,一來是為了見見父母官,二來是送我兄弟赴任,他是卜侍郎家中獨子,名為屠玉,不久前朝廷冊封的青州副將。卜將軍年紀尚小,怕他冒失,於是先來替他進門拜會大人,範刺史也明白,這獨子麼,從小被寵溺灌了,火候分寸拿捏稍差,有何做的不對的地方,望刺史大人高抬貴手,真要是犯了大錯,稟報朝庭之餘,派人到琅琊來告知一聲,本侯會親自來青州城替他賠罪。”
範蘭貴一個勁打著哈哈。
這哪是拜會?
分明是來給青州副將撐腰來了。
範蘭貴笑道:“侯爺有所不知,如今軍政分開,刺史主政,將軍主兵事,再也不是之前一手遮天的大員嘍。副將歸青州將軍麾下,日後若是犯了錯,在軍營裡以軍紀處罰,下官有心相護,怕也鞭長莫及。不過既然侯爺開了口,下官必會記在心中,回頭知會青州將軍錢有甲,要他務必上心,不過……錢將軍這人,在東嶽軍呆了十幾年,一身軍伍習氣,脾氣臭的要命,能不能賣老朽麵子,難說。”
老狐狸。
打的一記好推手。
言辭滴水不漏,不愧是皇後親自提拔起來的心腹。
李桃歌與朝廷大員打的交道多了,倒是聽起來沒那麼刺耳,輕聲道:“刺史大人若沒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本事,就勞心多跑跑腿,琅琊離青州城不遠,若是朝廷先一步比本侯知曉,範刺史,本侯會把賬記在你的頭上。”
“哈哈哈哈。”
範蘭貴敷衍笑道:“侯爺,這點小事不勞您費心,如若下官收到消息,定會派人先去琅琊郡。”
這種圓滑老官油子,很難從他口中得到承諾,李桃歌心裡藏著千頭萬緒,不願久留,起身說道:“範刺史大人,本侯偶感不適,先行告辭了。”
對方來的快,走得更快,範蘭貴措不及防,驚愕道:“侯爺哪裡不舒服了,府裡有青州知名郎中,喊他來瞧病,或許能給侯爺消除病患。”
李桃歌望向茶碗,意有所指道:“刺史府的茶太涼,喝起來心寒。”
範蘭貴乾咳兩聲,露出尷尬笑容。
走出刺史府,來到靠在馬車打盹的卜屠玉麵前,李桃歌打出一記響指,“卜將軍,醒醒,彆睡了。”
卜屠玉揉了把臉,擦去嘴角口水,囈怔道:“這麼快見過刺史了?”
李桃歌冷笑道:“你這頂頭上司,比泥鰍都滑,看來咱們倆以後的日子,會不太好過。”
還沒完全清醒的卜屠玉錯愕道:“那該咋辦?”
李桃歌輕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該咋辦咋辦,之前該叮囑的,已經說過了,你照章辦事即可,去吧,先去見過刺史,再去青州大營上任。”
一路走來,相依相伴,猛然與老大分彆,卜屠玉極為不適,扭捏道:“你不在,心裡沒底,要不然再陪我兩天?”
“我又不是你媳婦,陪你吃,陪你玩,陪你睡大坑。”
李桃歌翻身上馬,硬氣道:“爺們來去如風,瀟灑自如,彆墨跡像個娘們,走了。”
不等回應,駿馬躥出幾丈遠。
卜屠玉喊道:“老大,你要經常來看我!你要是敢不來……我就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