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鎮前有高坡,如蹬天梯,後有山崗,巍峨高聳,東有流水,引八方財神,西有官道,寓意福壽綿長,乃是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官爵利祿不請自來,後世兒孫福澤深遠。
鎮子中間的平坦寶地,留給主家一脈,離著不遠處的深宅大院,是李季中府邸,在大牢裡關了兩天的李子舟一回到家中,管家請他來到中堂。
李季勳和李季中端坐在太師椅,燭光將二老麵目映出陰沉模樣。
李子舟躡手躡腳走了過去,垂首含背,低聲道:“三爺爺,爺爺,子舟無能,給您二老抹黑了。”
回家途中,已經聽族人提及,為了救回他們一十六人,李季中決定拿出百萬兩白銀給主家那庶子。
雖然李家有的是錢,可無緣無故搭上一筆巨款,任誰心裡都不好受。
一條流民的爛命而已,扔給野狗都遭嫌,族中三老親自登門拜訪,那李桃歌駁了麵子不說,竟然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簡直不把旁係當人。
李子舟心中有火,火氣上湧,導致嗓子沙啞,麵色蠟黃。
李季中頓了頓鶴羽拐杖,敲在木板砰砰作響,沉聲道:“瞧你這灰頭土臉的樣子,一副衰相!想要走好通天之路,先要正衣冠!人眼是陰陽鏡,衣冠是風水陣,領口有草,這是天貴星蒙塵,褲腳粘泥,此乃地脈氣外泄,智者從不睹人心,隻信衣冠鎮乾坤。子舟你切記,無論去往宣政殿受封,還是在家中乘涼,先把自己拾掇乾淨!”
李子舟恭敬道:“爺爺教誨,孫兒銘記在心。”
一番嚴厲說教之後,再無急風驟雨。
望著悠閒喝茶的二老,李子舟提心吊膽道:“爺爺不怪孫兒闖了大禍嗎?”
李氏兄弟對視一眼,旋即爽朗大笑。
笑的李子舟心中發毛。
李季中心平氣和笑道:“何為禍?百萬兩銀子而已,爺爺又不是給不起,用錢給你上一堂二品貴人的課,花的又不冤。何況侯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已經打定主意重建琅琊城,隻是抓住一個由頭,要我們旁係出錢罷了,你們殺不殺那名流民,他都會開口討要。”
見到爺爺不以為意,李子舟心中大定,餘恨未消,咬牙切齒道:“主家那庶子太陰毒,竟然不顧血脈親情,將我們送入大牢,蟑螂滿地爬,飯食不如狗,把我們當囚犯對待……”
話音未落,拐棍重重拄地,“放肆!”
李子舟急忙閉起嘴巴。
李季中抄起拐杖,指著自己親孫子,氣的胡須飄起,“子舟呀子舟,何為禍,之前你所言,即為禍!侯爺可自稱庶子,你憑什麼敢嚼舌頭,那是咱們李家以後的家主!爺爺許你橫行無忌,許你心高氣傲,可唯獨不能對主家有任何不敬!兩相一侯,何等尊崇,放眼整個大寧,誰能匹敵!有句話,你要牢牢記在心裡,咱們旁係的榮華富貴,那是主家一脈用命拚來的!你都不敬,何人來敬你!”
李子舟從未見過爺爺發過如此滔天怒火,嚇得魂飛魄散,雙膝跪地,顫聲道:“爺爺,孫兒知錯了。”
李季勳手心揉著兩枚長生球,緩緩說道:“子舟,你從小備受寵溺,犯了錯,我們頂多叱責幾句,這對你而言,不是好事。再乖巧的孩子,驕縱過了頭,心性大變,會成為混世魔王。今年你已及冠,至今仍是一介白身,白垚坐鎮鳳閣,入相不過一年,我們想等他穩一穩,明年將你送到國子監,讀兩年書,結識同窗貴人,從六部小吏做起,有白垚提攜,日後至少封一名刺史。”
“你爺爺說的對,切不可侮辱主家,對於咱們旁係而言,千錯萬錯,主家沒錯,若是彆人認為主家有過失,你先要去將過失擔起,無論多大的禍事,會有人幫你斡旋。”
“琅琊李氏其實是一棵大樹,人家是樹乾,咱們隻不過是枝葉,樹乾一旦被伐倒,枝葉也將屍骨無存,懂了嗎?”
李子舟依舊跪地不起,“孫兒懂了。”
望著匍匐在地的親孫子,李季中語重心長說道:“你以為侯爺是憑借白垚的權勢和李家聲勢,才高封琅琊侯?去打聽打聽,侯爺是如何在鎮魂關殺蠻子,如何率領大軍活捉郭熙,京城大街小巷,流傳的都是他的事跡,說書人不提琅琊侯三個字,到了晚上都揭不開鍋。子舟呀子舟,當了這麼多年的公子哥兒了,是該收收心,回歸正途了。”
李季中還想再說幾句,又唯恐說多了,孫子聽完難受,於是長長歎了口氣。
同為李家少年。
同為祖先血脈。
一個二十歲,心胸狹隘寸功未立。
一個十七歲,已站在廟堂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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