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和李桃歌鬨掰後,牛井帶著平安如意,搬到了侯府旁邊的大宅。
這裡本是珠璣閣門客住處,他一來,便騰出一個小院,灶台茅廁都有,用屋後的八分地種起了蔬菜,自己生火做飯,豐衣足食,頗為清淨愜意。
雖然已不在軍營,可牛井依舊保持軍伍習氣,五更起床,舉石鎖百下,揮舞糞叉三百,練到全身暴汗,去衝一個澡,隨後劈柴生火,給孩子們蒸饃炒菜。
李桃歌送來數本修行功法,又派來高手言傳身教,無奈牛井天分實在有限,遲遲摸不到觀台境門坎。
還好他心寬,有自知之明,練不成就不練了,天下庸才如過江之鯽,本是黃沙大漠裡一根普通的芨芨草,又不期待躍過那道龍門。
心寬即心安。
牛井放下石鎖,正要去浴房衝涼,轉過身,見到笑容古怪的李桃歌,牛井冷哼一聲,以斜眼相對,將濕透的短衫脫掉,露出虯結筋肉,擰乾後搭在肩頭,從小侯爺身邊擦身而過。
牛井是粗人,耿直中帶有驢一樣的倔勁,李桃歌每次探訪,他都愛搭不理,持續了近半年之久。
把手中一大盆米飯放到石墩,李桃歌歪著腦袋笑道:“不就是不許你進兵營麼,又不是殺父之仇奪子之恨,這氣啥時候能消?”
牛井悶聲道:“啥時候讓我去琅東大營,啥時候消。”
“免談。”李桃歌一屁股坐在石上,語氣篤定。
牛井衝他呲牙咧嘴,端起木盆,進入浴房衝洗。
李桃歌一臉壞笑道:“記得你以前最不愛起早,每次賴床賴到日上三竿,孟頭把煙袋鍋子捅進你的被窩,才極不情願滾下床。聽說你轉了性子,天天練功起的比雞都早,這是咋了,勤奮到不著調。”
回應他的隻有一盆盆衝水聲。
李平安從廚房探出半拉身子,手裡還拎著劈柴的斧頭,低聲道:“桃子叔,是爺爺不許他睡懶覺的,說大好年華都賴在床上,以後媳婦兒都娶不到。”
小平安越長越高,已經來到李桃歌胸口,身體也不像初見時那般孱弱,初具爺們氣概。
“來。”
李桃歌勾勾手,衝一大盆米飯努嘴道:“這是你們小傘叔送來的大米,那邊雨水足,氣候好,種出來的糧食比咱們琅琊的香,取幾雙碗筷,一起嘗嘗。”
不久,小如意捧著四雙碗筷快步走來,漆黑雙眸,四肢修長,紮著牛角辮兒,已經褪去了童氣,儘管生火時被煙熏成了小黑臉,也難掩十足的美人胚子相。
小如意盛出滿滿一碗飯,放到李桃歌麵前,送上筷子,然後赧顏一笑,手背擦向臉頰,給小黑臉刮出小片白淨地方。
李桃歌挑眉道:“平安,如意還小,怎麼能讓她生火呢?”
李平安聽出話中有責備含義,急忙辯解道:“我和牛井叔都不許她玩火,可她偏偏不聽。”
李如意倒著小碎步,拉住李桃歌的手,用稚嫩的童聲說道:“桃子叔,你彆怪哥哥,是我自己喜歡生火,每次都是偷偷摸摸溜進去的。桃子叔,如意給你唱小曲兒,消消氣。”
浴房裡傳出牛井的聲音,“小妮子在安西那鬼天氣凍怕了,做夢都在發抖,離火近,心安。”
如今正值秋初,迎來些許涼爽,可再怎麼說也不用烤火取暖。
李桃歌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兄妹倆,寒風刺骨,僅穿單衣,蜷縮在街頭宛如野貓野狗。
自己當年要犯乞討時,最怕下大雨,一下雨就經常打雷,嚇得他隻能緊抱破廟泥塑求一絲寬慰。
兒時的淒慘遭遇,會成為一生揮之不去的夢魘。
正如牛井所言,凍怕了。
聽著如意口中哼唱的安西小曲兒,李桃歌靈台逐漸清明安寧。
童聲童謠,猶如雲宮仙調。
李桃歌合住雙目,精氣神鬆弛,保守元一,快要抵達入定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