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三名皇子走遠,群臣魚貫而出,最後跨過門檻的是大寧二相,杜斯通在前,李白垚在後,之前在殿內爭執,是由李白垚提議,杜斯通牽頭反駁,弄的十幾名大臣將矛頭對準右相,越吵越凶,竟然把恃寵而驕這種話都放到明麵。
左右之爭,似乎已然撕破臉皮。
杜斯通接過小寺人遞來的傘,昂首闊步走在雪中,彆看七十多歲高齡,可老當益壯,比起年輕人都要龍精虎猛,即將走出大門時,忽然挺住步伐,轉身相候,直至行走緩慢的李白垚來到眼前,才將傘放到對方頭頂,“險些忘了,李相患有眼疾,白天不可視物,雪地裡更為艱難,差不多是步履維艱。”
李白垚笑道:“何止是雪中,哪裡都是步履維艱。”
身材高大的杜斯通抓住對方手腕,柔聲道:“今日老夫來當李相的拐杖。”
李白垚輕笑道:“有勞杜相。”
大寧最有權勢的兩名臣子,互相攙扶走入禦道。
這一幕,任誰都不曾想到,之前還吵到昏天黑地的兩相,居然出門後會攜手同行。
杜斯通為了照顧同僚,始終超出半個身位,不快,也不慢,“今日之爭,是尚書省和中書省之爭,並非你我二人私怨,有得罪之處,就當老頭子倚老賣老吧。”
李白垚不經意道:“晚輩怎會責怪長輩,杜相說笑了。”
杜斯通正色道:“老夫監察百官,是替天子辦差,你要把大理寺弄成刑部下屬衙門,豈不是成了一家獨大?有劉甫的前車之鑒,難道還沒看透?聖人可以放權,但不能蓋過天,你一而再再而三觸碰皇室和世家逆鱗,再有聖人恩寵,也會陷入萬劫不複境地。”
李白垚悄聲道:“杜相還沒給晚輩說過知心話,今日受寵若驚。”
杜斯通皺起花白眉毛,低聲道:“老夫虛活幾十年,不敢談為大寧有過功勞,僅僅有些心得而已,說對了,你聽一聽,說的不對,左耳進右耳出,權當老夫的一己私心。”
李白垚恭敬道:“晚輩洗耳恭聽。”
杜斯通嗯了一聲,壓低聲音說道:“治國,要先人而後國,先把人治的服服帖帖,才能騰出手來為國治理頑疾。要當賢臣忠良,並非是逆流而上,而是要順勢而為,你如今把自己扔入漩渦之中,陷的已經足夠深了,若無通天手段,誰能將你拉出來?”
李白垚輕聲道:“杜相說的沒錯,晚輩起初也是這麼想,可好的郎中,需對症下藥,疥癬之疾,是該緩緩調理,但若是重病猛於虎呢?”
二人步伐放緩,對視一眼。
杜斯通語重心長道:“那也不能陷入虎口而不自知。”
“既然政見不合,就不再爭辯了。”
李白垚掙脫他的手掌,微微一笑,說道:“我記得桃歌將杜相從碎葉城大牢裡救出時,您有一言?”
杜斯通呆滯片刻,隨後點頭道:“老夫曾說過,回到永寧城之後,即刻致仕歸田。”
李白垚含笑不語。
杜斯通語重心長說道:“並非老夫貪戀相國高位,做那背信棄義的小人,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須在尚書省熬一熬,等來年春暖花開時,李相自會知道。”
李白垚拱手為禮,“道不同,不勞相送。”
杜斯通伸出右臂,沉聲道:“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