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
爆竹聲不絕於耳,煙花接踵綻放,鑼鼓聲摻雜其中,佩戴麵具的百姓順勢起舞,孩童跟在後麵學的有模有樣,在大街中形成洶湧人潮,隨著硫磺味彌漫,掩蓋住幾日前太子府血腥氣味。
達官顯貴居住的內城幾條街道,較為沉寂,府內偶爾傳來煙花爆竹聲,使得無人踏足的長街有些冷清。
相府中門大開,懸掛兩盞大紅燈籠,下午貼的桃符散發出陣陣墨香,均出自李白垚親筆所寫,彆人千金難求的筆墨,就這麼大大方方貼在門口,筆力遒勁,風骨濃烈,印證了字如其人一說。
作為大寧右相,文采書法隻是微不足道的功夫,曆年參加科舉的學子,即便文章寫得再妙,字跡歪斜醜陋,中不了進士,李白垚的字已然脫離尋常之道,有血有肉有骨,如胸懷坦蕩的謙謙君子,兼具上古之風。
赴完宮宴的李白垚已回到府中,換好常服,褪去疲憊,正在和家人對飲,李桃歌坐在右手邊,許夫人坐在左手邊,對麵是老管家羅禮和珠璣閣統領賈來喜,二人從小入府,早已將他們視作家人看待,無論大宴小宴,遵從舊禮,這是李家傳承幾百年的家風。
三人依次給李白垚敬酒,大寧宰相來者不拒,之前皇家宴請群臣,與同僚對飲,又在家喝了幾杯,不善酒力的李白垚眼神有些迷離。
許夫人嗔怪道:“過年飲酒作樂,人之常情,可老爺明日一早還有早朝,你們不許再灌他酒了。”
主母發了話,三人訕訕一笑,隻能來回對飲。
李白垚說道:“明日一早,有大事昭告天下,確實不宜醉酒,從初二起,有七日長假,到時候咱們不醉不休。”
三人爽快答應。
李白垚笑道:“若卿嫁到夔州之後,總覺得家裡冷清不少,沒了飯桌上搶魚吃的貓,庭中臘梅也無人敢折了,誰也不敢把杯中酒換成清水,害得我還要喝真酒。”
酒桌幾人大笑。
雖是玩笑,隻有許夫人聽出其中蘊含思念之情,接口道:“老爺若是想念女兒,不妨年後書信一封,讓若卿回來多住些時日,正好北庭風雪要到三月,京城春暖花開,回家避寒也是挺好。”
李白垚緩緩搖頭道:“這是若卿出嫁第一個年關,按照禮法,張燕雲不主動開口,卿兒不好直言,要不然會引來是非,以為她嫌棄婆家。”
悶頭吃菜的李桃歌忽然覺得一道陰風擊中胸口,不疼不癢,隻是覺得氣短,牛肉卡在喉嚨,嗆的他咳嗽兩聲。
抬起頭,瞅見許夫人在對他眨眼,瞬間領悟過來,“父親,兒子和張燕雲交好,我來寫信,請若卿回家暫住幾日。”
李白垚撫須糾結道:“成婚才半年,就要把新娘子請回來,畢竟是王爺和王妃,不是尋常百姓,有無數雙眼在盯著,妥當嗎?”
李桃歌滿不在乎笑道:“父親沒去過北庭,不知那裡風有多烈,邊軍都寸步難行,必須抱著重物才能走路。我信中對張燕雲這樣說,妹妹沒受過苦,怕是日日在屋中抱著暖爐捱過,不如先回京城避寒,等天暖了再回去。”
李白垚輕聲道:“卿兒年幼時生過一場大病,致使身子羸弱,以養身育子之名,把他夫妻二人一並請回京城。”
李桃歌乖巧說道:“明白了。”
心中感慨,不愧是大寧右相,家中瑣事都要考慮周全,做事滴水不漏。看似邀請夫妻二人,可張燕雲鎮守北方防線,抵禦大周鐵甲,哪能輕易離開夔州。
薑還是老的辣。
許夫人輕聲道:“老爺,你碗中的千年參王,是好女婿和閨女一同孝敬的,千萬彆辜負他們一片心意,若是放涼了,藥效可就打了折扣,參王變成普通山參,豈不是暴殄天物。”
李白垚望向身前瓷罐,恍然大悟,“光顧著飲酒閒聊,險些忘了。”
隨後快速舉起,一飲而儘。
賈來喜低聲道:“相爺,珠璣閣傳來密報,江水軍主帥納蘭烈虎,於臘月二十七夜,派人把江水軍將校請到帥府,意圖煽動謀反,迎太子回兩江,另立新朝。手底下一名姓俞的主將,砍了副帥公羊塵腦袋,然後監軍魏貂寺趕到,雙方起了爭執,納蘭烈虎親自出手,將魏貂寺撕成兩截。可不知為何,那名姓俞的主將在出門前,又在後邊捅了納蘭烈虎的心窩,翩然離去,納蘭家門客追了幾百裡,仍舊尋不到那人痕跡。”
“哦?”
李白垚頗感詫異,隨後驚喜道:“納蘭烈虎統帥四十萬大軍,又是自家祖地,他若想鼓動嘩變,簡直易如反掌。我正在愁這塊心病,沒想到有人仗義出手給醫好了,等俞將軍入京之後,定要好好犒賞。”
羅禮開懷笑道:“老爺入主鳳閣之後,雖然驚險重重,但都能化險為夷,這就是吉人庇佑大寧。”
“嗯……嗯……”
口中塞滿豬頭肉的李桃歌發不出聲,隻用筷子指向自己。
眾人目光朝他彙集。
李桃歌用力吞進豬肉,不好意思笑道:“那個……俞將軍其實不是俞將軍,而是於仙林變幻的俞將軍。”
“你?!”
眾人望著嘴角儘是油漬的少年,滿臉不可思議。
李桃歌撓頭笑道:“離開兩江之前,我就覺得納蘭烈虎生有禍心,於是令於仙林潛在暗處,依仗塗山一脈的變幻之術,變成一名將軍,安插在納蘭烈虎身邊,以防不測。”
李白垚聽完兒子交了實底,感慨道:“怪不得能一擊斃命,原來是上四境高人所出手,你布下這枚暗子,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不知能挽救多少性命,等過完年之後,我找聖人給你們請功。”
李桃歌為難道:“父親,那胖狐狸是妖,行事不擇手段,為了獲取納蘭烈虎信任,砍了副帥公羊塵腦袋,聖人若是怪罪下來,會功過相抵嗎?”
李白垚一本正經道:“功是功,過是過,怎可混為一談?”
然後信誓旦旦道:“據我所知,公羊塵是被俞將軍所殺,納蘭烈虎是被於仙人所殺,忍辱負重,隻為手刃國賊,此舉大義,我會給朝廷諫議,給於仙人封侯。”
李桃歌嘿嘿笑道:“王侯就不用了,他有錢也不會花,再說一個無欲無求的狐仙,封邑百裡會受人詬病。”
李白垚含笑道:“功勞全都讓給你,那可就該封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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