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如水,灑在清心閣的青竹瓦上,泛起一層朦朧的清輝。閣內,李青與劉鎮東相對而坐,桌上玉簡瑩潤,藥瓶靜謐,氣氛卻凝重如鉛。
李青將觀雲崖上守靜道人所言,原原本本告知劉鎮東,未加絲毫隱瞞。
劉鎮東聽罷,濃眉緊鎖,沉默良久,方澀聲開口:“化龍池,《太清無為經》……條件確是天大誘惑。可那守靜前輩,當真可信?他圖什麼?就因師兄你身懷異寶,與那什麼‘上古至寶’有緣,又牽扯到‘歸墟’?還有那位阿木前輩……”他看向李青腰間不起眼的酒葫蘆,眼中閃過敬畏與困惑,“他到底何方神聖?竟與這太清宗有淵源?”
李青摩挲著冰涼的玉簡,目光幽深:“守靜前輩修為深不可測,所言半真半假,難以儘信。化龍池與《太清無為經》或許不假,但其所圖,絕不僅於此。至於阿木前輩……”他頓了頓,想起那口吹滅幽燈、彈指間以酒為引穩住古燈火星的莫測手段,低聲道,“其人如雲中神龍,見首不見尾。他留下這葫蘆,或許自有深意。守靜前輩提及‘淵源’,是福是禍,猶未可知。”
“那師兄之意,是應,還是不應?”劉鎮東直指核心。
李青沉吟片刻,緩緩道:“應,是險路。入其門,受其惠,必承其責。守靜前輩口中‘關乎宗門千年隱秘、與歸墟有關’之事,恐是龍潭虎穴。不應,亦是絕路。你我傷勢沉重,道基瀕毀,若無外力援手,縱有混沌道種與心燈異變,也難逃油儘燈枯。這太清宗,看似祥和,實則戒備森嚴,你我如今是籠中鳥,插翅難飛。”
他拿起那枚記載《太清養氣篇》的玉簡,神識再次沉入。法訣玄奧精深,確是中正平和的上乘養氣法門,尤其擅長調和異種靈力,溫養經脈,對穩定他目前體內混沌、歸墟、心燈之力衝突的紊亂局麵,大有裨益。守靜道人以此相贈,既是示好,也是試探——看他能否修煉,修煉後又有何變化。
“三日之期,是考量,也是緩衝。”李青收起玉簡,目光決然,“這《太清養氣篇》可先修煉,此乃陽謀,我等需此功法療傷。化龍池與《太清無為經》之事,徐徐圖之。當下最緊要的,是儘快恢複幾分實力,方有周旋餘地。鎮東,你的傷……”
“師兄放心!”劉鎮東挺直脊背,儘管牽動傷勢讓他嘴角一抽,眼神卻堅毅如鐵,“我肉身之傷雖重,經脈受損,但道基未損根本。方才服下那‘清蘊丹’,藥力溫和精純,輔以此地靈氣,恢複速度不慢。斬緣劍意雖殘,與我心神相連,慢慢溫養,必有重光之日。師兄不必為我掛懷,你道基之傷才是關鍵!”
李青點頭,不再多言。兩人各自盤膝,於蒲團上靜坐調息。李青將一絲心神沉入《太清養氣篇》,依法運轉。功法果然神妙,一經催動,周身毛孔自然張開,閣內濃鬱靈氣如百川歸海,源源不斷湧入,經功法轉化,化作一股清涼溫潤的涓流,緩緩滋養著千瘡百孔的經脈與臟腑。更難得的是,這股太清靈氣中正平和,竟能稍稍安撫紫府內躁動的歸墟道韻與混沌氣流,雖不能根治,卻如久旱甘霖,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然而,就在他引導太清靈氣嘗試接近道基裂紋深處、企圖調和那最棘手的歸墟侵蝕時,異變陡生!
一直沉寂於道基裂紋深處、與新生道基力量及混沌氣流維持著脆弱平衡的歸墟道韻,仿佛被外來的、性質迥異的太清靈氣所刺激,猛地躁動起來!一股冰冷、死寂、吞噬一切的寒意驟然爆發,逆衝而上,不僅將滲入的太清靈氣瞬間湮滅,更反噬向李青的心神與經脈!
“噗——!”李青身軀劇震,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一口逆血噴出,血中竟夾雜著絲絲灰黑色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氣!紫府內,心燈虛影猛地黯淡,燈焰劇烈搖曳;混沌道樹雛形枝葉亂顫;道基裂紋在歸墟之力衝擊下,竟有擴大的趨勢!
“師兄!”劉鎮東駭然驚起,想要上前,卻被李青周身驟然爆發的混亂氣機逼退。
李青牙關緊咬,額角青筋暴起,全力催動心燈那微弱的“定”之意境與混沌道樹的包容之力,鎮壓暴走的歸墟道韻。然而歸墟之力被太清靈氣引動,如同被揭開了傷疤,凶戾異常。兩股力量在他體內瘋狂衝突,經脈如被冰刀火刃反複切割,痛不欲生。
就在這危急關頭,他腰間那始終安靜的破舊酒葫蘆,忽然微微一震。
沒有光芒,沒有聲響。但一縷極淡極淡、幾乎無法察覺的、混合著草木清氣與陳年酒糟的古怪氣息,悄然自葫蘆口飄出,鑽入李青鼻端。
這氣息入體,竟如春風化雨,輕柔地拂過狂暴的歸墟之力。說來也怪,那凶戾冰冷的歸墟道韻,觸碰到這縷氣息,竟微微一滯,躁動平息了少許。並非被鎮壓或吞噬,而是仿佛……被“安撫”了?就像暴戾的凶獸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暫時收起了爪牙。
借著這瞬息之機,李青強提心神,以心燈定住紫府,以混沌道樹強行吸納部分溢散的太清靈氣與歸墟寒意,艱難地將暴動的歸墟之力重新逼回道基裂紋深處,勉強穩住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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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李青大汗淋漓,如同從水中撈出,虛弱地癱坐在地,心有餘悸。方才那一刻,他真切感受到了道基徹底崩碎、魂飛魄散的危機。這歸墟道韻的可怕,遠超預計。而阿木這酒葫蘆的氣息,竟能對其產生微妙影響?
“師兄!你怎麼樣?”劉鎮東急聲道,眼中滿是擔憂。
“無妨……險些引動舊傷。”李青喘息稍定,擺手示意自己無事,目光卻緊緊盯著腰間的酒葫蘆,心中驚濤駭浪。阿木留下的這東西,究竟是何來曆?竟能影響歸墟之力?守靜道人說此物“內蘊乾坤”、“難測其底”,果然不虛!
他不敢再輕易嘗試引動歸墟之力,隻是依《太清養氣篇》基礎法門,緩緩吸納靈氣,溫養經脈,修複肉身創傷。即便如此,此地靈氣充沛精純,療傷效果也遠勝尋常。數個周天運轉下來,蒼白臉上總算恢複一絲血色,氣息也平穩不少。
劉鎮東見李青穩住,才稍稍放心,也重新坐下調息。他修煉李青所傳的“混沌養氣訣”基礎篇,雖不如《太清養氣篇》精妙,卻勝在與自身功法一脈相承,且中正平和,吸納靈氣速度雖慢,卻紮實穩當,對溫養經脈頗有奇效。
一夜無話。唯有清冷月光透過窗欞,灑在靜坐的二人身上。
翌日清晨,辰時未至,閣外便傳來輕盈腳步聲與環佩輕響。
蘇月漓依舊一襲月白裙裳,清冷如仙,手托玉盤,送來靈食丹藥。她眸光在李青略顯疲憊卻已穩住氣息的臉上停留一瞬,又掃過他腰間酒葫蘆,淡淡道:“守靜師叔吩咐,二位道友可在此閣靜修,一應所需,皆由月漓送來。閣外陣法已稍作調整,靈氣彙聚更濃,於療傷有益。然則,”她話鋒微轉,語氣清冷,“閣周百裡,皆為禁地,切勿擅離。宗內近日有貴客將至,巡守嚴密,若生誤會,恐有不美。”
“貴客?”李青心中一動,麵上不動聲色,“多謝仙子提點。不知是何方貴客,勞動貴宗如此鄭重?”
蘇月漓將玉盤放下,聞言,清冷的眸子瞥了李青一眼,那目光似能洞徹人心:“此事非月漓所能知。二位道友隻需安心養傷即可。”她並不願多談,放下物品,便欲離去。
就在她轉身之際,李青紫府中那盞變異的心燈,燈焰忽然毫無征兆地輕輕一跳。幾乎同時,他感到腰間酒葫蘆也傳來一絲微不可查的溫熱。而蘇月漓身上,那枚溫潤白玉佩,竟也隨之泛起一抹極淡的、轉瞬即逝的瑩光。
三人同時一怔。
蘇月漓霍然轉身,清冷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如劍,直刺李青,尤其在他眉心與腰間酒葫蘆上停留。她身上那內斂的氣息,竟有一絲波動。
李青亦是心頭劇震。心燈異動,葫蘆發熱,這絕非巧合!這蘇月漓身上,或者她那枚玉佩,與自己的心燈,乃至阿木的酒葫蘆,存在某種聯係?
劉鎮東也察覺異樣,手已按在腰間劍柄之上,警惕地看著蘇月漓。
閣內氣氛驟然凝滯。
蘇月漓深深看了李青一眼,那目光複雜難明,有探究,有疑惑,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她很快收斂情緒,恢複清冷,仿佛方才刹那的失態隻是幻覺。
“道友好生休養。”她丟下這句話,不再停留,轉身快步離去,步履似乎比來時急了些許。
待她身影沒入閣外迷霧,李青與劉鎮東對視,皆看到對方眼中的驚疑。
“師兄,這女子……”劉鎮東壓低聲音。
“她身上有秘密,而且,恐怕與我們,或者說,與阿木前輩這葫蘆,有些關聯。”李青撫摸著微溫的酒葫蘆,神色凝重。心燈乃他根本,與鎮世燈、乃至那盞“定”之古燈淵源極深。酒葫蘆是阿木所贈,神秘莫測。蘇月漓的玉佩竟能與之共鳴?這太清宗,越發迷霧重重。
“看來這太清宗,並非鐵板一塊,暗流洶湧啊。”李青喃喃。蘇月漓的警告,守靜道人的招攬,暗處的“貴客”,以及剛剛發生的微妙共鳴……這一切,都預示著平靜之下,潛藏著未知的波瀾。
接下來的兩日,風平浪靜。蘇月漓每日準時送來飲食丹藥,舉止如常,清冷疏離,仿佛那日的異狀從未發生。但李青能感覺到,她每次目光掃過自己腰間酒葫蘆時,那幾乎難以察覺的細微停頓。
李青與劉鎮東足不出戶,潛心療傷。有《太清養氣篇》與充裕靈氣,加之李青小心避開歸墟之力,傷勢恢複頗快。劉鎮東肉身傷勢已好了七七八八,斬緣劍意也在緩慢溫養恢複。李青道基之傷雖重,但表麵傷勢已無大礙,氣息平穩許多,隻是紫府內那脆弱的平衡,依舊如履薄冰。他嘗試過幾次,發現隻要不主動觸及歸墟之力,僅以《太清養氣篇》修煉療傷,便無大礙,甚至對調和體內駁雜氣息有奇效。那酒葫蘆再無異動,仿佛那日溫熱隻是錯覺。
第三日,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