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賊!小畜生!”
秦漁臉色一黑,雙手一抖,兩口通體透明的無色短劍便從袖中滑落,穩穩落在秦漁雙手手心。
這兩口短劍形製特殊,長短不過一尺三寸,劍身圓滾滾來並無鋒芒,兼且一頭粗來一頭細,並無劍柄,不像是尋常飛劍,倒像是藥店搗藥的杵子,正是極光老祖的看家飛劍極光。
這位極光老祖雖然品行十分不堪,但一身修為傳承卻十分厲害,尤其是這兩口極光劍,乃是采用萬年寒玉和北極極光,配合千餘種珍稀藥材洗煉百次方才祭煉成功,光憑材質,便不輸於七大真金祭煉的上等飛劍,尤其是這兩口極光劍祭煉的禁製等級十分之高,一口二十八重天罡禁製,另外一口也有二十六重天罡禁製,都是七階的飛劍,配合極光老祖的獨門心法,劈山截江輕而易舉。
六合天魔幡上新生出來的化身神通堪稱邪異,秦漁變化做極光老祖之後,等若是直接頂號,不僅得了極光老祖一身修為手段,連極光老祖的生平記憶都一並打包任由秦漁查閱。秦漁這會也沒得空閒去翻閱這位赤牛境宗師的生平故事,隻撿了劍術一脈的記憶粗略翻閱,便將手中兩口極光劍飛出,化作兩道百丈劍虹,殺向了天上黑龍。
那老黑龍原本和司空震等人操縱的九天雷府大陣對抗還能占據上風,後來被秦漁一劍偷襲斬去半隻龍角,心中憤怒之餘,也生出許多恐懼,交手之時要分出幾分心思來防備秦漁,戰局便轉為相持,如今秦漁換做煉氣七層赤牛境巔峰的極光老祖化身出手,場上局麵便又有變化。
極光老祖於用劍上沒什麼天賦,卻肯下苦工,劍術底子打的雄厚,秦漁頂了極光老祖的賬號,隻覺得渾身上下好不痛快,胸中劍術信手拈來,兩口極光劍或左或右,或前或後,或快或慢,或輕或重,隻將天禽劍訣十種飛劍變化儘數融於劍招之中,再加上九天雷府大陣從旁策應,不過百來招過去,桂丞相所化黑龍身上便又多了六七處傷口。
桂丞相所化黑龍玄冥吃痛,不敢再有任何小覷,張口一吐,吐出來一顆拳頭大小的黑色寶珠。
秦漁察覺不妙,正欲玉佩傳音給司空師兄等人暫避鋒芒,卻忽聽耳邊傳來一陣嬌俏聲音。
“小道士,配合我出手把那珠子拿下,算我欠你一個人情。”
秦漁一愣,旋即便反應過來這是方才那神秘少女的聲音,隻是猶豫一瞬,便抬手出劍,極光劍所化兩條蛟龍一左一右,化作一口巨大金剪,對著老黑龍龍首便剪了下去。
西風搖落故園秋,天涯儘處是客愁。征雁辭雲歸遠岫,斜陽墜海送行舟。聽潮十三劍·雙蛟剪尾。
剪不斷,理還亂,雙蛟剪尾,剪的是相思,是離愁。相思斬不斷,離愁解不開,要多快的劍才能裁斷相思,剪開離愁?
獨在異鄉為異客,更何況獨在異界,異鄉之人尚有明月遙寄相思,異界之人唯有無儘的思念。
秦漁在朝陽峰整理聽潮十三劍,唯有雙蛟剪尾這一劍不曾完成,概因為這一劍從誕生起,便是一式半成品,意為斬卻相思,卻最是相思,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
一劍揮出,秦漁雙眉低垂,隻是眼中乾澀,縱是心頭酸澀,卻無淚水垂落,劍光如電,卻剪不斷心頭萬千愁緒。
秦漁這一式“雙蛟剪尾”使將出來,那兩道百丈劍虹交錯而過,看似淩厲無匹,內裡卻纏綿著化不開的離愁。劍意如絲,將斜陽墜海、征雁辭雲的蒼涼儘數織入其中,仿佛要將這異界的天空都剪作故園的秋色。
老黑龍玄冥正要催動那顆黑色寶珠,忽覺周身時空凝滯。不是法力禁錮,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滯澀——仿佛天地間鋪開了無形的蛛網,每一根絲線都是斬不斷的相思。
“這是什麼邪門劍術?”桂丞相心頭一震。他修行千年,從未見過這般劍意:不傷肉身,卻直指心神。那兩條劍光蛟龍尚未及體,他已覺龍魂深處泛起莫名的悲涼。
就在這瞬息之間的凝滯——
一道若有若無的淡影掠過天空。那影子輕得像夢,快得像光,在黑色寶珠將發未發之際輕輕一拂。
拳頭大小的黑色寶珠憑空消失。
“得手啦!”少女的輕笑在秦漁耳邊響起,帶著幾分得意,“小道士,你這手剪不斷理還亂的劍意當真有趣,謝啦,算我欠你個人情。”
秦漁卻恍若未聞。
他仍沉浸在那一劍的餘韻中。雙蛟剪尾,原是要斬斷過往、快意恩仇的殺招,可從他手中使出,卻成了最纏綿的牽絆。他終於明白為何這一式在朝陽峰始終無法圓滿——有些劍,本就不是為了斬斷而生的。
正如納蘭詞中那句“人生若隻如初見”,明知回不去,偏要一遍遍回首。這式劍法的真意不在“剪”,而在那剪不斷之後,愈發洶湧的相思如潮。
“小畜生!還我寶珠!”老黑龍這時才反應過來,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失去龍珠,他周身氣息驟降,連百丈龍身都黯淡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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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雷府大陣的壓力重新降臨。
司空震雖不知那一抹輕影是誰,卻敏銳抓住戰機,長劍指向蒼穹:“諸位師弟,雷殛蒼生!”
萬丈雷光轟然落下,如天罰降世。
秦漁也在這時抬眸。他看著狀若瘋狂的黑龍,看著這異界的蒼茫天地,輕輕歎了口氣。
手中兩口極光劍再次揚起。
這一次,劍意變了。
不再是斬不斷的愁,而是“當時隻道是尋常”的悵惘。
劍光很慢,慢得能看清每一縷光華中浮沉的往事——是藍星上的車水馬龍,是初入此界的惶惑,是秦大寨主的不靠譜,是秦胡氏帶著鄉音的喝罵,是天妖子……所有這些“尋常”,在此刻都化作最不尋常的劍意。
慢到極致,反而無處可避。
老黑龍驚恐地發現,自己每一個閃避的念頭,都恰好迎向劍光的軌跡。仿佛這劍早已等在命運的拐角,而他隻是按部就班地赴約。
“不——”淒厲的龍吟響徹雲霄。
極光劍無聲無息地沒入龍頸,沒有鮮血噴湧,隻有無儘的悵然在龍魂中彌漫。桂丞相忽然覺得,自己千年修行、權謀算計,都敵不過這少年劍中那一縷“當時隻道是尋常”的輕歎。
百丈龍身開始崩解,化作漫天玄冥真水,又被雷光蒸發。
秦漁收劍而立,望著紛紛揚揚落下的光雨,輕聲念出那未儘的詞句: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他頓了頓,極輕地補了後半句,“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
有些劍,斬得斷龍首,卻剪不斷相思。
有些相思,說不出滋味,卻融入了每一式劍招,在這異界的長空中,綻發出故園最深的眷戀。
遠處雲層中,一個穿著淡黃衣裙的少女把玩著剛到手的黑色寶珠,望著下方持劍獨立的少年,眼中閃過奇異的光彩。
“這一招好生裝逼,待回頭我也要這般裝上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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