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習慣了繁忙的市委機關來講,今天的繁忙極不正常,商恒華的名字不時的在機要室和各個領導的辦公室裡來回傳遞。所有人都有一個疑問,商恒華是誰?園林所在哪兒?商恒華又去哪裡了。
整個市委辦公大樓的七樓,不時有年輕小夥手裡拿著文件跑上跑下。誰都未曾料到,一封舉報信,一張報價單,瞬間讓整個市委機關、市紀委與市公安局陷入了手忙腳亂的狀態。
在整個複雜的情節鏈條裡,商恒華無疑占據著關鍵一環,在與鐘瀟虹的談話過程中,林華西對自家兄弟林華北的認知被徹底顛覆。彼時,鐘瀟虹情緒激動,幾度哽咽,淚水止不住地奪眶而出,那悲傷痛苦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憫。林華西怎麼也想不到,長久以來,自己隻是覺得自家兄弟品質方麵有些欠缺,日常行事不太守規矩,可如今卻驚覺他已然踏上了違法犯罪的歧途,其種種行徑簡直令人發指。
事到如今,林華西心中清楚,自己能做的唯有秉持公正,向市委書記鐘毅如實彙報這一切。
林華西心裡明鏡似的,自從自己來到東源,在省委領導眼中,自己的表現遠遠稱不上一個合格的紀委書記。就因為自家這兄弟接連鬨出的事,自己險些前程儘毀。當下這種情形,麵對商恒華實名舉報,自己本想和在鄒新民的事情上,靈活處理一下,沒想到高事情的根本原因確是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兄弟林華北,換做在83年嚴打的時候,足以槍斃。即便內心有萬般糾結,想要袒護兄弟也絕無可能,如實向紀委書記鐘毅彙報,成了唯一的選擇。
市紀委書記林華西僅僅是進行初步的談話了解了基本情況,距離真正意義上的深入調查尚有一段距離。他獨自在辦公室裡枯坐了足足半個小時,內心反複權衡、斟酌,而後才向市委書記鐘毅的辦公室走去。
此時,辦公室給的窗戶外麵早已被濃稠的夜色所籠罩,城市陷入了一片靜謐,而鐘毅正在辦公室裡全神貫注地聽取公安局的工作彙報。
鐘毅滿臉疑惑,十分不解地看向彙報的兩人,開口問道:“意思是這個商恒華真的失蹤了?”
李尚武神色凝重,語氣篤定地說道:“從目前我們所掌握的實際情況來看,確實是找不到人了。我們特意從他家屬那裡仔細了解過,他早上出門時和往常一樣,是正常去上班的。但我們逐一詢問了途經他上班路線的幾個公共汽車的售票員和司機,大家哦度說根本沒見過這人。所以,我們有理由懷疑他根本就沒乘坐來市裡的公共汽車。不過,我們現在擴大了範圍,加大了盤查的力度,明天一早,我就帶隊去臨平。”
鐘毅心中最為擔憂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那就是關鍵人物商恒華消失得無影無蹤。找不到人的原因,在鐘毅看來,無非兩種可能,跑了,死了。
想到這兒,他下意識地拿起手中的筆,在指尖輕輕掂了幾下,仿佛這樣能幫助他理清思緒,隨後說道:“尚武同誌,丁剛同誌,有沒有這種可能性?這個人會不會已經沒有了?”
李尚武和丁剛兩人聽聞此話,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在這個極為敏感的時間節點上,商恒華突然失蹤,確實太過奇怪,令人捉摸不透,而鐘書記的懷疑,不無道理。
丁剛率先按捺不住,主動說道:“鐘書記,您看啊,這個商恒華可是主動站出來舉報彆人的。按常理來說,在這個時候,他理應主動找組織詳細說明情況,根本沒有任何逃跑的必要啊。他既然都下定決心要舉報彆人了,又怎麼會臨陣脫逃呢?所以,鐘書記,您的分析特彆有道理,依我看,商恒華的失蹤肯定和這封舉報信有著千絲萬縷、必然的聯係。”丁剛說話時,身體微微前傾,臉上的表情嚴肅而認真,自然是想著,將事情往臨平鄒新民身上引,畢竟冬青報價的背後,就是周海英。
鐘毅輕輕點了點頭,對丁剛的話表示認同,隨後又將目光轉向李尚武,問道:“尚武,對於這件事,你有什麼不同的意見啊?”
李尚武緩緩搖了搖頭,若有所思地說道:“不一定啊,這件事背後有很大的蹊蹺。您看,第一點,這封舉報信是上午才剛剛送到市紀委的,直到現在,市紀委都還沒來得及與被舉報人取得聯係。我也和張慶和通過電話了,他們那邊同樣沒有和舉報人進行過溝通,甚至包括我們公安局,截至目前隻有少數人知道被舉報人是誰,。這就奇怪了,難道被舉報的人真有那麼大的能耐,手眼通天,在市委之前得到了消息,能把關係運作到省紀委去?省紀委的同誌會給被舉報人通風報信、跑風漏氣?所以,我分析,這件事與舉報人商恒華失聯的關聯性可能並不大,很有可能問題的關鍵出在建委掌握的那張報價單上。”
丁剛自然是不願意將這件事與建委扯上關係的。畢竟就在昨天下午,他還跟隨著周海英一同前往市人民醫院,看望被周海英打傷的主任夏南平。當時他出麵,實則是想借這個機會隱晦地告訴夏南平,周海英在公安係統人脈廣泛,關係錯綜複雜,就算夏家想要將此事告到公安局,最終的結果大概率也隻是敷衍了事、和稀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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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剛接著說道:“要說問題出在建委,這也不太合理吧。畢竟那不過是一張報價單而已,實際的采購行為根本就沒有發生,國家在這件事上也沒有遭受一分一毫的損失。所以,商恒華最多也就是違反了一些紀律,遠遠談不上違法犯罪。難道就因為這麼一張報價單的事,他還能想不開去自殺不成?這實在是不太符合邏輯啊。”
李尚武接過話茬,說道:“這個商恒華可不是一般同誌,他曾經擔任過縣建設局局長,是從鄉鎮基層一步一步上來的乾部。他是有生活閱曆和工作經驗的嘛。對市場行情再熟悉不過了,怎麼可能連一棵小樹苗的價格都不清楚?報出25元一棵這樣離譜的價格,那肯定是腦袋糊塗了,明顯不符合正常的判斷嘛。”
丁剛一聽這話,頓時感覺心裡“咯噔”一下,緊張的情緒瞬間湧上心頭。他心裡清楚,這個價格是羅騰龍以騰龍公司的名義報出的,而騰龍公司說白了就是大院子弟經營的買賣。再順著這條線索往下深挖,很容易就會查到羅騰龍身上。可話說回來,儘管羅騰龍平日裡行事作風有些大膽,但要說他敢做出殺人這種膽大包天的事,丁剛都覺得不太現實,這個商恒華到底去哪裡了。
丁剛連忙岔開話題,說道:“哎呀,李局長,你難道還不清楚現在有些人的膽子有多大嗎?他們私欲極度膨脹,為了利益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你仔細想想,這單生意要是做成了,背後的利潤該有多豐厚啊,足以讓人鋌而走險嘛。”
鐘毅靜靜地看著眼前正在熱烈討論的兩位公安局長,他們各自闡述的觀點都有一定的道理和依據,一時間,鐘毅也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實在拿不準商恒華究竟去了哪裡,此刻是生是死也全然未知。
鐘毅抬起手,用手指在桌子上輕輕敲了兩下,那聲音雖然不大,但在安靜的辦公室裡卻顯得格外清晰,李尚武和丁剛聽到後,立刻停止了討論,將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鐘毅。鐘毅神情嚴肅,語氣堅定地說道:“現在所有問題的核心關鍵都集中在商恒華這個人身上。如果找不到他,那麼後續的任何問題都無法得到有效解決,整個調查工作也根本無法繼續推進下去。所以,我明確要求你們公安機關,必須要不遺餘力地加大偵破力度。總之一句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定要給這件事一個交代。”
兩人從鐘毅的辦公室走出來,恰好看到了市紀委書記林華西。三人相互禮貌地打了招呼之後,李尚武和丁剛又繼續剛才的話題,討論了起來。丁剛說道:“李局長,您之前提到發通緝令這個想法,我仔細琢磨了一下,覺得不太成熟。你看啊,商恒華一沒犯下殺人的重罪,二沒實施放火的暴行,雖然目前這件事存在諸多疑點,但僅憑一張報價單和一封舉報信,咱們就貿然發布通緝令,這顯然不符合法律規定啊。依我看,真要發布什麼,也隻能發一些尋人啟事,先試著找找看。”
李尚武聽了丁剛的話,微微皺起眉頭,說道:“尋人啟事,……要是真靠這個去找人,難度太大了,效果恐怕也不太理想。”
丁剛接著說道:“李局長,關鍵的問題在於,現在咱們根本沒辦法對這件事進行刑事立案啊。沒有立案,就沒辦法按照正常的程序走下去。要是商恒華真的犯下了殺人放火之類的嚴重罪行,那咱們按照程序報到公安廳,申請發布一個a級通緝令,隻要他還活著,遲早是能被抓到的。但就目前這件事的情況來看,我們怎麼發布通緝令呢?總不能因為他舉報彆人可能涉嫌威脅婦女,就反過來把舉報人列為通緝犯吧?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啊。”丁剛攤開雙手,一臉無奈地看著李尚武。
丁剛的這一番話,讓李尚武也感到頗為無奈。事實上,丁剛說得沒錯,現在確實沒有任何合理合法的理由來發布通緝令,就算身為市公安局局長,也絕不能隨意對一個人發布通緝令,這是法治社會的基本準則。而且,就算真的刑事立案並且發布了通緝令,以目前的技術手段和偵查能力,隻要商恒華離開了東原地區,找人,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畢竟現有的手段和技術,還遠遠無法實現對人的追蹤,刑事案件的偵破率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不太樂觀的數據,說出來也實在是不太光彩。
林華西走進鐘毅書記的辦公室後,輕輕轉過身,謹慎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隨後將鐘瀟虹彙報的詳細情況,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向鐘毅書記做了彙報。
鐘毅全神貫注地聽完林華西的彙報後,隻感覺渾身的力氣仿佛都被抽乾了,疲憊感如潮水般襲來。他怎麼也想不到,羅正財的問題竟然如此嚴重,性質如此惡劣,遠遠超出了他之前的想象。當然,對於林華西能主動、坦誠地交代出自家兄弟林華北在其中扮演的極不光彩的關鍵角色,鐘毅的心情也很複雜。
鐘毅書記微微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原本我以為,羅正財同誌也就是有過一次嫖娼的不良行為,所以當時才沒有對他痛下殺手,還是給了他退休的待遇。可現在看來,他竟然還涉嫌強奸這種令人發指的罪行。”鐘毅在說“涉嫌”這個詞的時候,特意加重了語氣,十分謹慎。因為他心裡清楚,在公安機關展開全麵深入調查之前,僅僅憑借一封舉報信和鐘瀟虹的一麵之詞,是根本無法確鑿認定羅正財就是強奸犯的,一切都需要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十多年前的事情,這證據又該如何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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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華西表情嚴肅,認真地說道:“鐘書記,我建議咱們立刻對這個商恒華采取必要的措施,由紀委和公安機關聯合成立一個專門的調查組,對整個事件進行全方位、深層次的徹查。隻有這樣,才能儘快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給大家一個滿意的交代。”
鐘毅眉頭緊緊皺在一起,說道:“華西啊,現在最大的難題就是找不到這個商恒華啊。沒有他,很多關鍵的線索就會斷掉,調查工作也會陷入僵局。”鐘毅一邊說著,伸手手一邊輕輕揉了揉太陽穴。
聽到鐘毅說找不到商恒華,林華西內心先是猛地一震,感到十分詫異,一天時間,竟然還沒有找到,畢竟商恒華作為關鍵證人,舉報人都失蹤了,這還怎麼查?但緊接著,林華西的內心又莫名地湧起了一絲欣喜,這種欣喜是願意血緣上的情感認同。
作為紀委書記,林華西心裡再清楚不過,如果少了商恒華這位關鍵的舉證人,那麼無論是公安機關還是紀委後續再進行調查,實際意義都會大打折扣。畢竟所有的指控目前都隻是一麵之詞,羅正財和林華北要是堅決不認賬,又沒有其他有力的見證人,想要翻出十多年前的舊賬,談何容易。自家的兄弟,難道這次還能死裡逃生?
鐘毅接著說道:“商恒華舉報的主要是鄒新民的問題,並沒有涉及羅正財。所以,找不找到商恒華和處理羅正財的問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兩碼事。你們紀委可以先和鄒新民接觸見麵,希望他能端正態度,坦誠地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如實向組織說明情況。到時候,組織會根據他的實際表現,依法依規進行處理。鄒新民承認了,後續就好辦了一些。”
說完之後,鐘毅停頓了很長時間,拿起筆在桌子上重重地敲了幾下,仿佛是在強調接下來要說的話,“華西同誌,你們家那個華北同誌,實在是太過分了。我看,你是時候和他劃清界限了。”
“劃清界限”,這個曾經在十多年前那場特殊運動中頻繁出現的說法,在鐘毅說出這句話時,仿佛又回蕩在了辦公室的空氣中。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父子之間、夫妻之間,甚至父母和子女之間,為了表明立場,都可能會選擇劃清界限。然而,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推進,社會環境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這種說法已經很少被提及了。但此刻,在鐘毅的心目中,林華北這次恐怕是在劫難逃了,而林華西也必須要做出一個艱難的抉擇。
林華西心裡明白,無論自己是否選擇與兄弟劃清界限,都不是當下最為關鍵的事情。如今最重要的,是想儘一切辦法找到商恒華。他到底掌握著哪些不為人知的情況,知道哪些關鍵的內情。林華西誠懇地說道:“您放心吧,鐘書記,法不容情啊,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我主動向市委申請回避,由鄭成剛副書記牽頭負責辦理此事。我相信,一定能夠查明真相,給大家一個公正的結果。”
鐘毅聽了林華西的話,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他的提議和態度。鐘毅說道:冬青的事,充分暴露出工業開發區的負責同誌,責任心不強,專業性不高,我已經和牧為、瑞林、學武都交換了意見,要把胡曉雲拿下來,你們紀委研究一個處理意見,報過來吧。
林華西道:鐘書記,明天我就安排人了解一下,儘快形成處理意見。
而在市建委大院五樓會議室內,王瑞鳳身姿筆挺地端坐在會議桌的中間,神情專注地逐一聽取市建委各副主任以及市建委下屬主要機構一把手的工作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