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長一短的電光信號,在漆黑的夜裡閃爍跳躍,那可是國際通用的求救與危險信號。在公安機關執行任務的關鍵時刻,這早已成為大夥約定俗成的戰術暗語。尋常老百姓可能瞧著這忽閃的燈光,隻覺莫名奇妙,可在專業人員眼裡,這三長一短的燈光,就如同尖銳的警報聲,預示著危險逼近,急需救援力量火速支援。
出發前,江永成政委就一臉嚴肅,反複叮囑我可千萬彆輕易動槍啊。公安係統有個不成文的鐵規矩,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能開槍。開槍這事兒,變數太大了,尤其是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子彈不長眼,就算打不到人,可那流彈要是傷到誰,開槍的同誌,往後就得背一輩子沉重的包袱。
我拍了拍胸脯,看著江政委,說道:“江政委,您就放心吧,心裡有數,這次行動,咱們的目的就是穩穩當當把人帶走。”
這時,一旁的麵包車緩緩啟動,發動機發出低沉的轟鳴。被抓的那幾個人,此刻正瑟縮在車廂裡,眼神中滿是惶恐與迷茫。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一群迷失方向的羔羊,完全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就被戴上了手銬,被塞進了這輛車裡。可內心深處,他們又被恐懼緊緊攥住,壓根兒沒有抗拒的勇氣。麵包車拖著夜色,載著這一車不知所措的人,在江政委的押解下,朝著縣城方向駛去,車輪揚起的塵土,在昏黃的車燈下肆意飛舞。
我深吸一口氣,帶著機動組的幾個同誌,迅速朝著人群嘈雜的方向奔去。一路上,冷風呼呼地刮著,吹在臉上生疼。孫家本族在這兒乾活的足有四五百人,而且大家都是本家,平日裡相處,那都是一個鼻孔出氣,心往一處想、勁兒往一處使。要是被一些不明真相、心懷叵測的人煽動蠱惑,極有可能和我們抓捕的同誌正麵衝突,一旦鬨起來,局麵就會瞬間失控,到時候不管傷到誰,那後果都不堪設想。
我們腳步匆匆,朝著嘈雜聲的源頭趕去。路上,一些同樣被吵鬨聲驚醒的乾活群眾,手裡還握著平日裡乾活用鐵鍁、鋤頭,也稀裡糊塗地朝著人群裡湧。正著急趕路呢,一個同誌舉著手電,跌跌撞撞地跑過來,手電的光在他臉上晃來晃去,把他焦急的神情映照得格外清晰。看到我之後大喊一聲:“李局長,不好啦,出事了!”
我趕忙用手電照過去,借著光亮,認出是刑警隊的同誌。我心一緊,馬上追問:“什麼情況?快說!”
小張喘著粗氣,語速飛快地說道:“李局長,是這麼回事。在抓最後一個人的時候,出了岔子。那人在窩棚裡壓根沒睡,當時窩棚裡十多個人正圍坐在一起打牌呢。他們估計是做賊心虛,一瞧見我們出現,還以為是來抓賭的,二話不說,撒腿就跑,這一追一抓,現場就徹底亂套了。其中有幾個明顯是喝了酒,腳步都不穩,腦子也不清醒,根本不聽我們招呼,嘴裡還罵罵咧咧的。這一鬨騰,都被吵醒喊出來了,大家一看這陣仗,都覺得咱們大晚上跑到工地上抓人,心裡就不痛快,畢竟是給縣裡出勞力,麻坡鄉的乾部還帶著公安來抓人,情緒一下子全激動起來了。”
我皺了皺眉,心想這麼多男人聚在一起,尤其是在這農閒的冬天,打牌、喝酒本就是常有的消遣。這些人不管是在家歇著,還是聚在一起做工,隨身揣副撲克牌那是標配。他們打牌也不講究場地,隻要光線能看清牌麵,隨便找個地兒,就能擺開架勢玩起來。出義務工的時候,條件簡陋,經常有點著蠟燭打牌的情況,之前還因為這蠟燭沒放好,引發過好幾次火災,把窩棚都給燒了。
我接著問:“現在到底啥情況了?你說清楚點!”
小張穩了穩心神,繼續說道:“李局長,現在情況可複雜了。那些群眾已經把咱們的人團團圍起來了,嘴裡都在嘟囔,說麻坡鄉的乾部不地道。大家大老遠跑來,累死累活給麻坡鄉修路,結果麻坡鄉的乾部卻帶著公安同誌來抓賭,這不是寒大夥的心嘛。再加上不少人晚上喝了酒,借著酒勁,都半醉半醒的,手裡還抄起了乾活的工具。這不,幾個鄉鎮乾部,已經被群眾給打了。何局長現在正帶著人,把那些鄉鎮乾部圍在中間,就怕他們再受傷害。”
陳光宇不禁問道:“這些人咋能隨便打乾部呢?”
小張無奈地說:“你又不是不清楚,鄉鎮乾部平日裡搞計生工作,沒少和群眾起衝突。這事兒在群眾心裡,一直都是個疙瘩,對乾部意見大啊。”
聽到這兒,我心裡頓時明白了。畢竟我也在鄉鎮乾了幾年,太清楚現在乾群之間存在的那些裂痕和矛盾了。這些矛盾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麵:首當其衝的就是計生工作,政策嚴,為了控製人口,乾部們沒少和群眾紅臉;其次是交公糧,關乎家家戶戶生計的大事,有時候任務重,群眾壓力大,心裡就有怨言;最後就是出義務工,群眾本就靠著種地那點收入過日子,還得抽出時間義務乾活,難免心生不滿。這些年,忙到頭一年了,可是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心裡積攢的負麵情緒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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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行六七人,腳步急促,匆匆趕到現場。隻見嘈雜的人群像潮水一般,把局裡的同誌圍了個水泄不通。局裡的同誌們組成一個圈,把麻坡鄉的乾部護在中間。憤怒的群眾們,臉漲得通紅,手裡緊緊握著乾活的家夥,嘴裡罵罵咧咧,躍躍欲試,想要衝進去打人。好在高瘦和矮胖兩個村乾部站在人群前麵,扯著嗓子苦苦解釋,臉上滿是焦急與無奈。奈何群眾們此刻情緒激動,根本聽不進去他們說的話,呼喊和不滿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幾乎要把整個窩棚區都給掀翻了。
我見狀,趕緊熄滅手電,借著夜色的掩護,和幾個同誌一起好不容易才擠進人群。何浩看到我進來,幾步跑過來,一臉焦急地說:“李局長,現在這情況,不行啊!”
我顧不上喘口氣,馬上問他:“最後一個人到底是誰?找到了沒?”
何浩抬手抹了把臉,說道:“村裡乾部說了,是村裡的夥夫。我們去抓他的時候,那個窩棚裡的人都沒睡,一邊打牌,一邊喝著燒酒。桌子上還擺著花生、豬頭肉。這廚子平日裡在村裡人緣不錯,他像是早有預料似的,幾句話一煽動,那些人就跟著起哄,人群一下子就亂套了。”
我腦海中馬上浮現出早上和張叔聊天的廚子模樣,一個身材黑胖、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
這個時候,縣委常委、麻坡鄉黨委書記陳光宇,一臉焦急地湊過來,聲音都帶著顫抖:“李書記,不行啊,再這麼僵持下去,肯定得出大亂子。萬一引發大規模的群體事件,那責任可就大了去了,不得了啊!”
這種棘手的場麵,我不是第一次遇到了。眼下最關鍵的,就是趕緊穩定住局麵,給群眾把事情解釋清楚。
我神色凝重,看著陳光宇,斬釘截鐵地說:“陳書記,現在必須得把人帶走。要是今天不把人帶走,夜長夢多,說不定明天就得出意外。”
陳光宇一聽,眼睛瞪大,滿是疑惑地說:“能出啥意外啊?不就是一個人嘛,他還能飛了不成?”
我心裡想著之前商恒華逃跑的事兒,人要是鐵了心要跑,那還真不是沒可能,說跑就跑,無影無蹤。而且,這事兒性質惡劣,一旦敗露,對這些人來說,可不是啥光彩的事。要是不把人控製住,他們極有可能氣急敗壞,做出更極端的事兒,比如想不開,尋短見。
正想著,突然不知道從哪兒飛來一塊土塊,“啪”的一聲,重重地落在我旁邊的地上。陳光宇嚇得一縮脖子,往後退了一大步,聲音都變了調:“哎呀,來不及了,先撤吧,這人我保證跑不了,明天咱再來抓也不遲啊!”
我看了他一眼,問道:“陳書記,這裡麵的人,你還有沒有熟人能幫忙說說話?”
陳光宇雙手一攤,滿臉無奈地說:“哎呀,沒有熟人啊。我以前在水寨鄉就待了一年時間,乾部也就認識個書記,其他乾部都不熟。早知道這樣,要是把孫保民放出來就好了,他在村裡有點威望,說不定能穩定住局麵。”
我看著滿臉焦急、語無倫次的陳光宇,心裡暗自搖了搖頭,這個陳光宇,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咋一點分寸都沒有了。
說話間,高瘦與矮胖兩個村乾部,被人群推推搡搡地擠了過來。他們倆嗓子都快喊啞了,還在努力解釋,可群眾的呼喊聲、叫罵聲,完全把他們的聲音給淹沒了。整個窩棚區,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嘈雜旋渦,所有人都被卷入其中。我看到何浩手裡緊緊握著的手槍,都微微顫抖起來。我咬了咬牙,順勢從腰間掏出自己的槍,手腕輕輕一翻,“哢嚓”一聲,子彈上了膛。我提高音量,大聲說:“沒辦法了,先把人群鎮住。何局,讓這兩個村乾部把我們要抓的人、為啥抓,跟大家講清楚!”
何浩在基層派出所待過好些年,平時為人果斷,雷厲風行。我還記得當初去煤炭家屬院,煤炭公司的人阻止公安局的人抓人的時候,他眼疾手快,果斷鳴槍示警,那場麵至今還曆曆在目。可此刻,他看著周圍群情激憤的場麵,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帶著一絲茫然,聲音低沉地說:“李局長,您可得慎重啊。今天這個場合太敏感了,開槍的話,說不定反倒會激化矛盾。我看光宇書記說的也有道理,實在不行,咱們今天先撤,等明天再想辦法抓人,也來得及。”
我眉頭緊皺,沉思片刻後,堅定地說:“不行,今天必須把人帶走。要是今天不行動,肯定會打草驚蛇。萬一這人跑了,像商恒華一樣,咱們上哪兒去找?到時候,這案子就更難破了。”說完,我一咬牙,把右手高高舉過頭頂,朝著天上“砰砰砰”連開三槍。槍聲劃破寂靜的夜空,如同三聲驚雷在人群頭頂炸響,原本嘈雜喧鬨的人群,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槍聲給震住了,現場一片死寂。
我清了清嗓子,大聲喊道:“老少爺們們,大家靜一靜!我是縣公安局局長李朝陽。今天我們到這兒來,不是抓賭的,我們是抓強奸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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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強奸犯”這三個字的時候,我心裡像被重錘狠狠砸了一下,無比糾結。一方麵,我實在不想暴露孫大妮那悲慘的遭遇,她還那麼小,不該承受這些;另一方麵,我也清楚,從抓孫保民開始,這事兒就再也瞞不住了,遲早會被大家知道。
剛剛安靜下來的人群,像是被點燃的火藥桶,瞬間又躁動起來。“強奸犯”這三個字,像一陣風,在人群中迅速傳開,大家交頭接耳,滿臉疑惑與憤怒。“強奸犯?誰是強奸犯?咱們村裡祖祖輩輩都老實本分,怎麼可能出這種喪儘天良的人?”
我舉起右手,始終沒有放下,生怕這躁動的人群再次失控。這個時候,現場必須得有一個清晰、有力的聲音,來掌控局麵。於是,我又是“砰砰”兩槍朝天鳴放。陳光宇嚇得渾身一哆嗦,臉色蒼白,趕忙往後躲開我兩米多遠,眼神裡滿是驚恐。
我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老少爺們,咱們誰家沒有姐妹,誰家沒有女的?這種喪心病狂的人,竟然混在咱們中間,大家說說,這樣的人該不該被揪出來?”
不得不說,何浩經驗豐富,關鍵時刻腦子轉得快。他馬上舉起右拳,扯著嗓子喊道:“該抓,該抓!這種人絕不能放過!”在何浩的帶動下,群眾內心深處對正義的渴望被瞬間點燃,大家紛紛高舉拳頭,跟著一起呼喊:“該抓,該抓!”一時間,現場口號聲此起彼伏,群情激昂。
這個時候,高個的村乾部也扯著破鑼嗓子大聲喊道:“老少爺們兒們,公安局的同誌說的都是實話啊!咱們村裡真出了個強奸犯,乾的那事兒,他奶奶的,都該下油鍋啊。說著,悲憤的大聲喊道:他們把大妮子給毀了啊,那可是個沒爹沒娘的苦孩子啊!”
聽到這話,群眾中頓時炸開了鍋。在場的群眾大多善良淳樸,富有同情心。大妮子和她不滿三歲的弟弟,一直是村裡人心尖上最柔軟的地方。誰不是從苦日子裡熬過來的,看著這兩個沒爹娘的孩子,心裡本就充滿憐惜。如今聽到大妮子遭遇如此悲慘的事兒,大家的情緒徹底被點燃了。
人群中瞬間喊聲震天,不知是誰帶頭喊起:“是誰?站出來!是誰?站出來!”
“是誰乾的”的聲音,像洶湧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四五百群眾,此刻個個像被激怒的獅子,眼睛通紅,仿佛要為大妮子那早逝的爹娘,好好教訓教訓這個傷害他們的人,要為這一雙苦命的兒女討回公道。是啊,是人就乾不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兒。
這個時候,我知道,是時候抓人了。要是再不動手,局麵肯定會徹底失控,後果不堪設想。我馬上又舉起手,“砰”的一槍射向空中,人群再次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屏氣斂息,等著下文。
沒等我說話,矮胖的村乾部趁機扯著嗓子大喊:“孫保山,孫保山,你個狗龜孫子,給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