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麵上的積雪尚未完全消融,在微弱的陽光下泛著冷光,偶爾有幾隻麻雀從天空掠過,在雪地上留下幾串細碎的腳印。張慶合神色凝重,聲音略帶顫抖地彙報完兩個孩子父母因計生工作導致的悲劇。何思成聽完,微微歎了口氣,目光深邃而凝重,緩緩說道:“這件事情,無疑是你們的家醜啊。都說家醜不外揚,可你們能在此時將這兩個孩子作為全縣貧困戶的典型代表,足以說明咱們的乾部在反思。每項政策都有其利弊,隻是這些真實的聲音,在辦公室裡是決然聽不到的呀。張慶合同誌,你且如實告訴我,這般現象多不多?”
何思成在說話時,腦海中浮現出之前在其他地方視察時,那些被粉飾太平的場景,心中不禁湧起一陣無奈與憂慮。
張慶合抬眼看向鐘毅,鐘毅微微點頭,也是給了些許鼓勵。張慶合深吸一口氣,語氣沉重地開口:“何書記,從實際情況來看,這種情況絕非個例,而是非常普遍。咱們的群眾本就生活困苦,好多家庭一件棉襖都是上輩人傳下來的,縫縫補補又穿了好些年。老農民們,好些年都見不著一件新衣裳,日子過得極為艱難。受傳統封建思想影響,傳宗接代的觀念在他們心中根深蒂固,有的家庭是砸鍋賣鐵也要生,並非每個人都能理解、支持計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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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思成麵色凝重,緩緩點了點頭,目光掃過周圍的人,聲音提高了幾分:“立人同誌,登嶽同誌,這與我們看到的報告截然不同!報告裡通篇都講著群眾積極擁護計生工作,隻生一胎,男女平等。可看看眼前,這才是真實的狀況!”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憤怒,更多的則是痛心,為那些被掩蓋的真相,為那些受苦的百姓。說完,他看向張慶合,目光中滿是期待:“張慶合同誌,你繼續講。”
張慶合挺了挺腰杆,繼續說道:“何書記,如今因為計生工作,乾部和群眾之間的矛盾已尖銳到極點。群眾對乾部的提防,就如同當年防鬼子一般。乾群之間、黨群之間關係嚴重割裂。乾部毆打群眾、群眾反抗乾部的事件時有發生。就在上個月,還發生了一起惡性事件,幾個乾部在執行任務時,與村民起了爭執,最後演變成了肢體衝突,雙方都受了傷。”
何思成認真地點頭,神情嚴肅,語氣加重:“什麼是實事求是?這就是!我每到一處,看到群眾居住的房屋簡陋不堪,可家裡的麵缸、水缸卻被刻意裝滿,群眾嘴上說著感激的話。但他們真的感激嗎?他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出門連件體麵衣服都沒有,生病也沒錢醫治,怎麼可能真心感激?說白了,這都是我們的乾部為了應付檢查,教他們這麼做的!我們的群眾被誤導,乾部也迷失了方向,離開稿子就不會說話,隻會滿嘴空話、大話,到處吹噓政績。報告材料堆砌著華麗詞藻,洋洋灑灑幾千字,卻抓不住問題核心。長此以往,人民公仆變成了人民老爺,這是極其危險的!鐘毅同誌、瑞林同誌,你們說是不是?”
鐘毅、唐瑞林、鄧牧為三人相互對視一眼,紛紛點頭,他們的臉上滿是羞愧與反思。鐘毅在心裡暗自懊悔,自己作為市委書記,竟不知道這件事,對這些問題沒有足夠重視,沒有深入了解基層的真實情況,
何思成接著說道:“慶合同誌敢於自報家醜,說明咱們的同誌良心未泯。鐘毅同誌,瑞林同誌,計生工作意義重大,但其根本絕非製造對立、激化矛盾,而是關乎國家長遠發展的大計。有個數據尚未通報:1982年第三次全國人口普查,全省總人口7400萬;今年7月1日開始的第四次人口普查,全省已達8400萬人。照此速度,即便有計生工作,人口突破一億也隻是時間問題。在這項工作中,爭議不斷,反映出的問題我們絕不能回避。具體操作層麵,必須給我們的同誌戴上‘緊箍咒’,嚴肅追究相關責任人的責任。拿人民群眾的生命當兒戲,這簡直是草菅人命!登嶽秘書長也在,你們縣裡整理一份詳細材料,交給秘書長,我帶回去與道方同誌、泰民同誌商議,務必拿出切實可行的措施,探索出一條符合我省實際的政策執行方案。”
何思成稍作停頓,平複了一下情緒,繼續說道:“慶合同誌,你反映的情況非常及時。這種人間悲劇本可避免,究其根源,是我們乾部在執行政策時方法不當造成的。咱們都是從貧困日子走過來的,即便再貧困,六七歲、七八歲時至少還有父母照料。可這兩個孩子,沒有父母,甚至沒有爺爺奶奶,他們的童年是灰色的啊!”
張慶合眼中含淚,聲音略顯哽咽道:“何書記,說‘灰色的童年’都不足以形容他們的遭遇。若僅僅是孤兒,縣委也不會特意將他們推出來。問題在於,他們成為孤兒後,還遭受了一係列令人發指的傷害。大妮子這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為了照顧弟弟,她忍受了難以想象的屈辱。某些人喪心病狂,竟用一口吃的,就……”說到這裡,張慶合的聲音被淚水淹沒。
何思成聽完,眼睛瞬間瞪大,怒目圓睜,眼中仿佛要噴出火來:“張慶合,你說什麼?你再給我說清楚些!還有咱們的乾部牽涉其中?”他的聲音因憤怒而變得沙啞,雙手不自覺地握緊拳頭,難以相信竟有乾部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張慶合強忍著淚水,重重地點頭:“何書記,那些人已被公安機關控製。”此刻,他的心中既有對犯罪者被繩之以法的欣慰,又有對兩個孩子遭遇的痛心。
何思成緩緩轉過頭,鄭重地看向大妮子和小寶。兩個孩子身形瘦弱,眼中滿是對成年世界的恐懼與警惕,像兩隻受驚的小鹿。何思成的眼角瞬間濕潤,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他毫不掩飾內心的悲痛與同情,邁著沉重而緩慢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大妮子和小寶跟前。他緩緩蹲下身子,動作輕柔得如同怕驚擾到脆弱的幼鳥,伸出雙手,聲音溫和得近乎哀求:“過來,讓爺爺抱一抱。”何思成在蹲下時,心中滿是對孩子的愧疚,他覺得自己作為領導,沒有保護好這些無辜的孩子。
何思成書記麵色和善,一臉儒雅,此刻卻雙眼通紅,滿是悲傷。然而,大妮子出於本能的對弟弟的保護,緊緊摟住弟弟,身子警惕地往後退了退,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抗拒。她在過去的經曆中遭受了太多傷害,對陌生人充滿了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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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思成心中一痛,沒有強行去抱小寶,而是輕輕點了點頭,像是對大妮子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是我的工作沒做好,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好。讓你們受了這麼多委屈,都是我們的錯啊!”。
說完之後,他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登嶽同誌,馬上聯係省民政廳的老徐,告訴他,我有兩個孩子要帶回去,委托他照顧。”
張慶合趕忙走上前,語氣中帶著一絲安慰:“何書記,我們已經通過縣委的渠道和省裡對接了。現在省公安廳有兩位同誌有收養他們的意願。”
何思成微微皺眉,關切地問道:“是省廳的同誌嗎?是機關的,還是下屬單位的?多大年齡,有沒有孩子?”
張慶合連忙回答:“機關有一位,下屬單位有一位。他們這個周末會到縣裡來,看看與孩子是否有緣,要是合適,就會把孩子帶走。”
何思成點點頭,神情柔和了許多:“一定要給他們找個好人家。登嶽同誌,這件事你務必放在心上。若公安廳的同誌收養,那自然最好;若不行,就在省直機關尋兩個合適的家庭。最好是一個家庭收養他們姐弟倆,彆讓他們再分開。實在沒人願意收養,我和道方同誌、泰民同誌來養。”
周登嶽眼眶濕潤,聲音堅定地說道:“領導,您放心。省直機關還是有一些沒有子女、渴望孩子的家庭。我一定親自落實此事,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
何思成再次看向兩個孩子,輕聲說道:“來吧,大妮,小寶,爺爺抱抱,咱們拍個照,爺爺算是認下你們了。”他沒有再猶豫,伸出雙手,一手抱起大妮子,一手抱起小寶,動作小心翼翼,仿佛抱著世間最珍貴的寶貝。這時,攝影師早已準備就緒,“哢嚓”一聲,拍下了這珍貴的一幕:省委副書記何思成,一手一個孩子,將他們輕輕抱舉起來,臉上滿是慈愛。何思成在抱起孩子的那一刻,心中湧起一股暖流,他希望這張照片能成為孩子記憶中一抹溫暖的色彩。
拍照完成後,何思成卻久久不願放下兩個孩子,他的雙臂微微顫抖,似乎想將更多的溫暖傳遞給他們。鐘毅書記注意到這一幕,忙給吳香梅遞了個眼神,那眼神中充滿了理解與默契。吳香梅和鐘瀟虹心領神會,快步上前,一左一右,輕輕將孩子從何思成懷中接了過來。
何思成很是不舍地鬆開了雙手,看著孩子被接走,眼中滿是眷戀。他帶著悲痛的語氣說道:“照片不要登報,不要發表,不要宣揚這兩個孩子的事情。這件事我來了就要畫上句號。昨天的事情你們處理好,以後的事情我來負責。”說完之後,他摘下眼鏡,用手輕抹了一把眼角,平複了一下情緒,問道:“接下來的行程是什麼?”
鐘毅連忙回答:“是在麻坡鄉開會,開完會之後吃午飯,然後前往曹河縣。”
何思成微微皺眉,略作思考後說道:“我看就不必在會議室裡彙報了。張慶合同誌,你們還有哪些困難需要省委幫忙解決?”
眾人都清楚,“需要省委來解決”這句話的分量極重。在整個省裡,能代表省委做出決策的,不過省委書記、省委副書記、省長三人。何思成作為省委專職副書記,他的表態能夠代表省委
張慶合挺直腰杆,認真說道:“何書記,我們確實麵臨難題,急需省委領導的支持。目前,熱電廠及項目規劃的發電容量,已遠遠無法滿足整個東原市的用電需求。我們計劃同期建設二期項目,期望省計劃委員會能加快審批進度。”
何思成眼睛一亮,點頭稱讚:“這是好事!當下電力供應矛盾極為尖銳,國家層麵也高度重視。國務院已成立三峽工程審查委員會,正開展科研性報告。或許要等到三峽大壩建成,電力供需矛盾才能從根本上得到緩解。但從眼前實際出發,各地必須自建煤電廠。建設煤電廠,既能滿足本地用電需求,又符合省委在‘八五’計劃中提出的‘抓好資源合理配置和有效利用,千方百計節約能源和運力,提高煤炭利用水平’的要求。登嶽同誌,這點做好記錄,回去告知計劃委員會的同誌,少開些形式主義的會議,多辦實事。開完會最終還不是要落實?何必走那些繁瑣形式?讓他們簡化審批流程,加快審批進度。現在我們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都浪費在許可辦理和審批環節,這些時間本是完全可以節省下來的。這樣吧,如果你們覺得條件成熟,可先開工建設,後續再完善審批手續。”
張慶合聽後,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連忙點頭:“何書記,有您這句話,可真是解決了我們臨平縣的大難題。”
何思成接著又問:“還有其他困難嗎?”他的眼神中滿是關切,希望能全麵了解臨平縣的問題。
張慶合思索片刻,誠懇地說道:“困難肯定還有不少,但有些問題我們會努力自行解決。”他在說這話時,心中充滿了擔當,明白作為縣委書記,不能事事依賴上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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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思成滿意地點點頭,說道:“態度很端正。慶合同誌,我來之前研究過你們的材料。臨平縣在整個東原市經濟排名靠後,你們為何敢投入近千萬建設啤酒廠?從你縣委書記的角度看,發展工業最關鍵的是什麼?”他在提問時,目光緊緊盯著張慶合,期待著他的回答。
“何書記,如果說發展工業最關鍵的是什麼,我認為最關鍵的是先邁出第一步,乾起來。”張慶合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他稍作停頓,目光堅定地繼續說道:“隻要乾起來,就有成功的希望;隻要乾起來,辦法總會有的。確實,坐在那裡空想,全是困難,但真正行動起來,一定會有辦法。”
何思成微微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張慶合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就拿我們電廠二期工程來說,人們常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我覺得是‘謀事在天,成事在人’。做任何事,冥冥之中或許有定數,但最終能否成功,關鍵還是在於人的觀念與行動。比如這熱電廠,我們臨平縣有豐富的煤炭資源,自然想著發展熱電產業。但能不能成功建成熱電廠,關鍵在於我們乾部群眾的觀念能否轉變,行動是否積極。”。
何思成聽完之後,頗為滿意地點了點頭,臉上很是欣慰。他走上前,語氣中帶著幾分感慨:“張慶合同誌啊,以你的才能,乾一個縣委書記,實在是屈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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