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邊坐下,一邊說道:“書記啊,你這茶是普洱茶吧?”李泰峰戴上老花鏡,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笑著說道:“朝陽同誌,沒想到啊,年紀輕輕,你對茶還有研究。”
我苦笑了一下,回憶起往事:“我對茶沒有任何研究,就是84年和85年,在前線的時候,住在雲南,那邊就有這種茶葉。臨退伍的時候,一人給了我們一餅,但當時不懂茶,直接送給愛喝茶的戰友了。”
李泰峰感慨地說道:“朝陽同誌是從火線上下來的同誌,工作有時候也是火急火燎、雷厲風行啊。都坐一下,嘗嘗這七五年的猛海熟普,我喝著味道確實不錯,非常醇厚。"
他斟茶時,搪瓷缸底磕碰桌麵的聲響,讓我想起八四年在雲南前線,指導員用軍用水壺蓋分茶的場景。那些混著硝煙味的茶湯,曾溫暖過多少新兵的寒夜。”
待我們坐定,李泰峰主動開口說道:“慶合市長明天來,朝陽同誌,很明顯這是來給你站台的呀,要抓住機會爭取項目呀。”
我心中一陣苦澀,暗自思忖,如今東洪縣連條像樣的公路都被石墩子限製著,交通不便,基礎設施落後,拿什麼去吸引項目?又如何能讓市委、市政府的領導放心把項目投在這裡?但我還是強打起精神,說道:“泰峰書記,明天慶合市長來,主要是調研東光公路建設和水庫建設的事。”
李泰峰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眉頭緊皺,語氣中充滿了不滿:“公路和水庫建設其實是一體的啊,光明區做得不地道啊,竟然還想著拿公路的事要挾我們,說我們不修水庫,他們也不修公路。之前已經說好了的事情,怎麼能出爾反爾?”
我趕忙解釋道:“泰峰書記,你也知道,光明區地勢較低,他們期盼著能修一個水庫,從根本上解決內澇問題。”
李泰峰歎了口氣,說道:“既然有求於我們,那就要端正態度。我們從來沒有說過不修水庫嘛,而是說現在正在多方籌集資金,想把水庫一舉建成。現在物價一天一個樣,沒有足夠的資金,一旦開工,到最後建成個豆腐渣工程或者爛尾工程,我就是曆史的罪人。所以現在也在調研,咱們東洪縣還是有些企業的,也有大小兩家水廠,看他們願不願意參與到水庫建設中來。”
我麵露難色,說道:“泰峰書記,靠咱們自己建水庫,困難重重啊,畢竟投入太大,沒有錢,總不能憑空建水庫吧?”
李泰峰眼神堅定地說道:“朝陽縣長,我們可以鼓勵企業自己去貸款嘛。你不是說東投集團也是貸款建設的嗎?為什麼咱們東洪縣的企業不能貸款修水庫呢?總之都要還利息,但是長遠看,這利潤總歸是留在了咱們東洪縣,而不是東投集團。”
聽到這裡,我心中一驚。要知道,泰峰書記之前一直對縣委、縣政府出麵貸款持反對態度,如今省開發銀行的低息貸款早已被瓜分殆儘,哪裡還能輕易貸到款?我強壓下心中的震驚,笑著說道:“泰峰書記,恐怕這錢現在不好貸吧?省開發銀行的資金早就貸完了呀。”
李泰峰胸有成竹地說道:“明天東投集團不是一起要來嗎?他們能拿到兩個多點利息的貸款,為什麼不能三個點貸給我們?咱們東洪還是有幾家民營企業有些大局觀念的,咱們幫他們搞定貸款,這樣總體利息也不高。”
我聽了之後,頓時覺得這番操作實在是有些不太合理:泰峰書記,咱們自己修?用東投集團的資金?不太現實吧,東投集團可能不乾啊。再者說了,咱們縣裡有這樣的企業嗎?
李泰峰笑著道:“朝陽啊,東洪縣在工業方麵雖然有很大的短板,但在在農業方麵,我們還是有幾家拿的出手的企業,鯤鵬開發和坤豪公司,就是咱們縣裡比較有實力的民營企業嘛,你呀,還是要多深入這些民營企業啊。資金方麵,既然齊永林的閨女在咱們東洪縣,這次組織上也是破格照顧了她,她就理所應當回饋組織、感恩組織。下來我給她交代,朝陽縣長,你和她一起再去一趟東投集團,爭取讓東投集團給我們貸點款。不需要多,他們不是拿了7000萬嗎?貸給我們縣的幾家企業500萬,再加上省水利廳的補貼資金,我看這個水庫和水廠就能建成了。這樣的話,以後收水費的利潤就留在咱們東洪縣了,這才是能夠實現企業、社會和政府的三贏啊。”
我心中雖然對這個方案並不看好,但也不好當麵反駁,隻是敷衍地點了點頭。心裡暗道:泰峰書記之前一致認為收水費是喪權辱國,搜刮民脂民膏,這會倒是變通了。我心裡明白,東投集團很難把資金以3個點的利益貸給東洪縣,在這個方案上,我已經不願意再和泰峰書記深入討論東投集團參與水庫建設的事情,畢竟就算說了,他也不會輕易改變想法。也就隻有等張叔來了之後,和東投集團的人再一起研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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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定了定神,說道:“是啊,水庫建設自然要靠縣委統籌領導,縣政府完全支持縣委決策部署,沒有任何異議。反正明天東投集團也要一起來,咱們可以爭取市裡麵支持。泰峰書記啊,找你來是彙報另一件事,是這樣啊,我之前彙報過一次,希望能夠把環城的兩條公路全部的石墩子都撤掉,讓咱們的高標準公路,切實發揮作用啊。”
李泰峰聽完,沉默了片刻,長籲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走到窗前。他伸手拿起窗台上的剪刀,動作緩慢而沉重,開始修剪那盆君子蘭來。
剪刀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仿佛也在訴說著他內心的糾結與無奈。地上漸漸落下幾片葉子,如同我此刻複雜的心情。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說道:“朝陽同誌啊,你提的這個建議不是第一次有人給我提。上次董縣長在的時候,也有這個想法,被我否決了。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我心中一緊,眼神中充滿了期待,誠懇地說道:“書記,請您賜教。”
李泰峰轉過身來,目光深邃地看著我,說道:“東洪縣修那兩條高標準公路,投入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這條路是東洪縣的標誌性公路,也是群眾重要的出行通道。為什麼要設置石墩子呢?主要是為了防止大貨車碾壓。大貨車超重很厲害啊,碾壓之後,特彆是一下雨,地麵上馬上就會出現坑槽,常年累月下去,這兩條路要不了幾年就徹底報廢了。所以縣委以專題會的形式決定設置石墩子。啊,這個不是我個人的決定,是咱們東洪縣委班子集體研究的啊。”
我急切地說道:“泰峰書記,修公路就是要讓車走的,大貨車通行也無所謂。如果我們加強養護巡查,發現坑槽及時修補嘛,平安縣還專門建立了養護站,這樣還是能夠保證公路的完好性。”
李泰峰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朝陽縣長啊,做決策要有依據,不能想當然啊。我做過調查,啊,超英也知道縣裡的情況,咱們縣標準以上的大貨車總共才二三百輛啊,如果放開石墩子,會有大量的過境車輛通過咱們的環城公路進行中轉。這條路是東洪群眾修的,不能讓外地司機把它碾壞了。東洪自己的車壓壞了,我不心疼,起碼他們是為東洪做貢獻,但是外地的車把公路壓壞了,咱們找誰要維護資金?就靠他們在加油站加的那點油錢,那些錢也到不了我們手裡。”
我據理力爭道:“泰峰書記,車輛都交了養路費,在公路上行駛是他們的權利,咱們設置石墩子,沒有法律依據啊。”
李泰峰將剪刀輕輕擱在窗台,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綠植邊緣的瓷盆,窗外灰蒙蒙的天色仿佛給整個縣城蒙了一層厚重的帷幔,連春日裡本該明媚的陽光都變得黯淡無光。縣城裡低矮的房屋在狂風中顯得愈發單薄,驚起幾隻在牆角覓食的麻雀。
“現在確實有一種時髦的說法啊,叫依法行政是吧。還講法律是講究人人平等的,可咱們國家是什麼性質?人民民主專政,人民民主專政就不可能實現絕對的人人平等,人民才是國家的主人嘛。”他突然轉身,身後的綠植葉片在穿堂風的吹拂下微微顫動,幾片泛黃的葉子輕輕搖晃著,似乎隨時都會飄落。“朝陽啊,你在政治上的認識是需要清醒的,一切工作還是要在縣委的領導下統籌進行,什麼都離開黨的領導,行政工作也是,不然的話,隻要縣政府就行了,還要縣委這一級組織乾什麼啊?”
我急得從座椅上半欠起身,窗外的風越發猛烈起來,裹挾著沙塵狠狠拍打著玻璃,發出“嗚嗚”的呼嘯聲。“泰峰書記,石墩子不撤,交通就發展不起來。您看看人家彆的縣城,早都坐在汽車輪子上往前跑了,咱們還守著這些石墩靠雙腿走路,這怎麼搞社會主義建設?”
話音剛落,一陣狂風呼嘯而過,將窗台上的幾張文件刮得“嘩嘩”作響,其中一張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劉超英趕忙起身,關上了窗戶,而後又慢慢蹲下身,將地上散落的文件撿了起來。
李泰峰的眉峰狠狠擰成個死結,抓起桌上的搪瓷缸磕在木紋斑駁的桌麵,褐色茶水濺出杯沿。很是不悅的道:“朝陽啊,你也學會給我戴帽子了!什麼叫搞不成社會主義?我反倒認為整個東原地區也就隻有咱們東洪縣搞的還是社會主義!”他胸膛劇烈起伏著,脖頸青筋微微暴起,目光如炬地盯著我。他突然抓起剪刀狠狠剪落一片枯葉,剪刀“哢嚓”的聲響在寂靜的辦公室裡格外刺耳,被剪斷的枯葉打著旋兒,緩緩飄落在地上。“石墩子的問題上升不到路線問題,彆在我這裡談這個問題了,明天就是慶合市長來,讓我撤石墩子,我也是不可能撤的。修條路不容易,你現在是東洪縣縣長,要對東洪人民和群眾有感情!”
劉超英“謔”地起身,皮鞋在水泥地上劃出刺耳聲響,他橫跨半步站在我們中間,雙手虛按做和緩狀。辦公室的白熾燈管在他頭頂發出“嗡嗡”的電流聲,將他的影子投射在牆上,微微晃動著。“書記、縣長,我插一句啊。這件事情既然大家有分歧,那麼我們就擱置爭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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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出白手帕擦了擦額角,窗外的沙塵透過窗縫鑽了進來,在光束中飛舞,“啊,現在的關鍵是迎接好市長明天的視察。明天市長主要是考察東洪公路建設和水庫建設,咱們在這兩項工作上起碼思想是統一的吧?”
李泰峰扯鬆領口的中山裝紐扣,重重跌回皮質轉椅,扶手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辦公室角落的老式座鐘“滴答滴答”地走著,仿佛在默默記錄著這緊張的氛圍。“張市長代表市政府來,朝陽同誌,明天你就代表政府,認認真真地彙報,展現你的成績。”
我後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強撐著露出笑容,說話時喉嚨卻像卡著沙礫。窗外的暮色不知何時漫進屋子,將整個辦公室漸漸籠罩在陰影之中,李泰峰的影子拉得老長,斜斜覆在牆麵那張褪色的獎狀上,獎狀上“優秀縣委書記”的字樣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模糊不清。我也是知道,自己有些衝動了,這個時候也是放低了姿態說道:“行,書記您放心,我一定認真彙報,積極爭取。但關於水庫方麵,讓東投集團給咱們貸款的事情,我不敢保證。畢竟東投集團不是銀行,人家拿到低息貸款,放到銀行裡都能掙五六個點,不一定會貸給咱們。”
李泰峰抓起紅塑料皮筆記本輕輕拍在文件堆上。“朝陽同誌,我剛才已經講了,咱們縣委縣政府照顧了齊永林的閨女,這就是組織上對他的最大照顧!”而又用食指重重戳著桌麵,“再者說,東投集團是投資性集團,參與水廠建設也隻是間接投資和直接投資的問題,他們要承擔起國有企業應當肩負的社會責任!500萬,一個點,他們也不虧嘛。”末了他放緩語氣,卻仍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好吧,朝陽同誌,你先談,你談不成,我再出麵,我相信永林同誌,雖然不是市長了,但是還是有責任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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