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枚銀元在辦公桌的日光燈下泛著冷冽的銀光,靜靜地躺在那裡。
田嘉明伸手拿起銀元,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顫抖,眼神緊緊盯著銀元表麵。當看到上麵清晰刻著“中華民國元年”字樣時,他的瞳孔猛地放大,滿臉的詫異之情溢於言表,“劉書記,這上麵不是寫得清清楚楚嗎?中華民國元年呀。”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
劉進京抬手扶了扶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深邃而睿智,他靜靜地看著田嘉明,像是在看著一個懵懂的學生。“哦,嘉明啊,”他的聲音沉穩有力,“這其實是一個不太常見的知識——袁大頭並不是每年都生產。”
說著,他站起身來,在辦公室裡緩緩踱步,一邊走一邊講述,“曆史上,袁大頭隻生產了四年,分彆是民國三年、民國八年、民國九年和民國十年。民國三年的是第一次開始鑄造,而且這一年的後麵沒有‘造’字,”他停頓了一下,指了指田嘉明手中的銀元,“後續在民國八年1919年)、民國九年1920年)和民國十年1921年),也各生產了一批。特彆是民國八年,受戰亂影響,存世量比較少。咱們最常見的就是民國三年和民國十年的版本。所以你拿出來這個民國元年的袁大頭……嘉明啊,說句實在話,拿到市裡麵會讓人家笑話。”
田嘉明握著銀元的手緊了又緊,他將銀元在手中反複端詳,臉上滿是震驚之色,聲音都有些發顫:“劉書記,您的意思是這些銀元都是假的?”
劉進京眯起眼睛,那眼神仿佛能洞察一切,透著一股高深莫測的睿智,“我們這些人年齡大了,品位低,沒啥彆的愛好,就愛玩這些小古董小古玩。嘉明啊,你年輕幾歲,我跟你講,這些‘民國元年’都是最低級的錯誤。就算這東西真的是銀質的,那也不是真正的袁大頭,行家一眼就能看出來。所以你幸虧提前到我辦公室來讓我看了一下,不然這些東西拿到市委統戰部去,您說丟人的到底是你還是我呀?”
田嘉明的臉色瞬間變得尷尬無比,他又抓起一把銀元,眼睛緊緊盯著,仔細地查看。在這一把銀元中,有刻著民國元年的,還有民國四年、五年的,不過數量最多的還是民國三年和民國十年的。他的眉頭越皺越緊,心中的不安也越來越強烈。
田嘉明用力往帆布兜底一抓,兩手瞬間被銀元填滿,他神情鄭重地看向劉進京,語氣中帶著焦急:“書記,這些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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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進京快速地掃視了一遍這些銀元,微微沉吟後說道:“絕大多數應該還是真的,但估計有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左右是假的。”
田嘉明心中一緊,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問道:“劉書記,您說會不會存在這種情況——這銀元,他們老王家走的時候埋在地底下的時候就是假的呀?”
劉進京是個處事謹慎的人,他隨手拿起一塊銀元,在手中輕輕點了點,意味深長地說道:“嘉明啊,你這句話還真問到我了,我還真不好跟你說這埋的是真是假。畢竟當時不是我埋的嘛!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估計當時那個水平沒有能力造出這些假幣。”
田嘉明有些著急地說道:“那您的意思不還是假的嗎?”
劉進京擺了擺手,說道:“哎,話不能說這麼絕對,不能說這麼絕對。”
田嘉明在心裡暗暗咒罵:好你個沈鵬啊,給老子玩了一招!幸虧老子昨天還如此信任你,剛剛還在縣長跟前說你的好話,你倒在這裡給我下套!這些東西要是交到市裡麵去,這人不就丟大了嗎?他的心中滿是憤怒和不甘。
劉進京見田嘉明陷入沉思,也不打擾,隻是隨手拿起桌麵上的報紙,靜靜地翻閱起來,辦公室裡隻剩下報紙翻動的沙沙聲。
過了好一會兒,田嘉明才回過神來,他將那些銀元一股腦地裝進包裡,臉上帶著羞愧的神色說道:“劉書記,您見笑了,那這樣我把這個事情再處理一下。”
田嘉明走出辦公室,將帆布包重重地丟進麵包車的後座墊,隨後拉開副駕駛的車門上了車,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語氣中充滿了憤怒:“回縣公安局。”
上車後,他閉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腦海中不斷思索著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他越想越篤定:這沈鵬從一開始就在算計自己。如今這件事情,自己還真不好辦——畢竟並沒有當麵驗貨,如果將這些銀元全部退給沈鵬,沈鵬完全可以說自己根本不知道銀元的事,反倒讓田嘉明陷入被動局麵。
換作一般人,田嘉明完全可以通知他過來,搞一番嚴刑拷打、刑訊逼供,也能搞出事情的真相來,但是田嘉明不得不考慮李顯平的影響,如果事情真的處置到那個地步,那就搞複雜了。思前想後,田嘉明隻覺得自己在這個事情上無疑是吃了一個啞巴虧。怪不得丁局長讓自己來了之後就要嚴厲收拾一下畢瑞豪,倆人沆瀣一氣,狼狽為奸,看來這個時候收拾沈鵬才是關鍵中的關鍵。
想到這裡,田嘉明隨即掏出大哥大。與周海英通了電話,周海英此刻難得在家裡,聽到田嘉明道明原委之後就說道:“那這樣吧,你到家裡來說吧。”
此刻的周海英正在家中的書房裡忙碌著,他手中拿著一個雞毛撣子,輕輕拂過書房兩扇巨大的格子櫃。那櫃子上擺放著各式各樣的文物,他小心翼翼地清掃著上麵的浮塵,隨後又拿起毛巾,仔細地擦拭著。對於周海英來說,收藏不僅僅是一種愛好,更是一種精神上的追求和寄托。
一個多小時之後,一陣敲門聲響起。周海英不用猜也知道是田嘉明來了。放在以往,田嘉明隻是科級乾部,根本沒有資格到他家來,周海英根本看不上田嘉明這個公安局辦公室主任。而如今,田嘉明不同了,雖然隻是副處級的領導乾部,但已是公安局局長——這個身份太微妙了,其掌握的直接權力就令人生畏,而公安局長的隱形權力更是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周海英打開門,看著田嘉明一臉的窘境,不禁調侃道:“嘉明啊,怎麼,你這玩鷹的,剛去就被鷹抓了眼睛啊?”
田嘉明看了周海英一眼,手上的念珠十分醒目。
田嘉明之所以不想將這件事大肆聲張,最主要的一個原因也是自己作為公安黨委書記,剛到東洪縣不久,就被這沈鵬陰了一道,這件事情說出去也很丟人,田嘉明確實沒有說出去的理由。他一臉無奈地說道:“周書記,這事我都沒好意思給外人說,太丟人了。這個沈鵬,簡直是陰險狡詐。周書記,我這次來找您,就是想著您給我出個主意,讓我出口惡氣。”
自從羅騰龍被槍斃之後,周海英的心態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特彆是這黃桂的父母和妻子一家三口被丁剛逼迫致死之後,周海英有些膽怯了,也有些自責。此刻的他,手裡戴著念珠,脖子裡掛著玉觀音,早已不再像往前那般什麼錢都想掙、什麼錢都敢賺。
他語重心長地說道:“哎呀,嘉明啊,當領導的要有包容之心啊,特彆是你剛去,不要打打殺殺的。你看這騰龍的事情,教訓太深刻了。咱們啊,是社會上的上流人物,不要和下流世界的人動手——勝之不武,輸了丟人。”
田嘉明有些著急地說道:“周會長,您說關鍵是這事兒我怎麼辦呀?”
周海英思索了一下,說道:“數了沒有,差多少個銀元?一共也才1000多塊,總算下來,兩三萬塊錢吧。兩三萬塊錢,讓你認清一個人,這個學費也算不高不低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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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嘉明解釋道:“也不全是假的,大多數都是真的呀。”
周海英聽聞之後會意一笑,說道:“這個李顯平的外甥真的是太丟人了,淨搞這些上不得台麵的歪門邪道,現在看來那也就差個兩三百個嘛。這樣吧,我這裡有100多個,這玩意兒我覺得沒什麼收藏價值,我全部拿給你,跟我來吧。”
說著,周海英便帶著田嘉明走進了書房。一進書房,田嘉明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書房裡陳列著各式各樣的古玩文物和古董,琳琅滿目,就像百貨大樓的展示櫃一樣。
周海英看著田嘉明目瞪口呆的表情,並不意外,畢竟每一個來到自己房間的人,基本上都是這個表情。他隨手又拿起了一個抹布,一邊擦著自己的書桌,一邊說道:“嘉明啊,你看到的這些文物,多數都是假的。”
田嘉明滿臉驚訝地說道:“周書記,您是真懂收藏啊,您看這些東西,這哪像是假的嘛,這肯定都是真的。”
周海英會意一笑,指著展櫃上的一個唐三彩說道:“哎呀,嘉明,就那個唐三彩,才50塊錢,你覺得它能是真的嗎?這裡麵不是沒有幾個真物件,而是把我這些年的存款花乾淨了,才攢了這幾個真物件。”
田嘉明忍不住問道:“周書記,這怎麼搞收藏這麼費錢嗎?”
周海英意味深長的笑著說道:“搞收藏,再有錢的人在收藏麵前那都是窮人,任何生意在收藏麵前也都稱不上生意。”說著,他又指了指一個青銅擺件,“嘉明啊,你看到的那個青銅小擺件,足足花了我30多萬呀,那還是兩年前的價格,前兩天有個朋友出45萬,我沒賣?海英啊,我告訴你,我的目標就是建設一個私人的博物館。”
田嘉明心中暗自感慨:在一般人的眼中,大魚大肉,花天酒地就是享受,哪裡會知道有錢人是這麼玩的呀!人家玩博物館。
這時,周海英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從裡麵取出一個紙盒。打開紙盒,裡麵全部是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銀元。他將紙盒往田嘉明的跟前一推,說道:“這些我也不數了,你全部拿回去,剩下的明天我找朋友給你送到東洪縣去。”
田嘉明看著周海英如此慷慨相助,心中一股暖流湧動,感激之情溢於言表,他一臉感激地說道:“周書記,這您的大恩大德,我是無以為報啊。”
周海英揮了揮手,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說道:“嘉明啊,說這些話就見外啦!以後,龍投公司的業務還得你照顧啊,這個東光公路快修通了,我聽說東投集團的客車要開進東洪縣了,咱們龍投也要進東洪這個市場,你呀,能力範圍之內照顧一下,千萬彆為難。”
田嘉明連忙說道:“周書記,您說這些那不是打我的臉嗎?肝腦塗地,在所不辭啊!周書記,您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不能含糊啊。”
田嘉明的這句話說到了周海英的心坎裡。周海英並不是無緣無故地幫助田嘉明,而是看重田嘉明公安局長手中的權力。現在的市場已經證明,縣城裡的錢是最好賺的,隻要你有關係形成壟斷,這錢比大城市好掙錢多了。
周海英主動說道:“嘉明,我幫你可是不圖回報的啊,我看中的是你這個人。以後公司的生意在東洪縣,還得你多關照幾句。現在,你看著局麵上比較困難,但是,我給你個定心丸,在過一段時間,縣委書記一到,東洪就不姓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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