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會長慢走!”田嘉明恭敬地目送周海英彎腰坐進車裡。
商晨光輕輕關上車門,快步繞到駕駛位,發動了汽車。皇冠轎車平穩地駛離了迎賓樓後院,尾燈在昏黃的路燈下劃出兩道紅色的光暈。
車內溫度很快升了起來,隔絕了窗外的寒意。周海英靠在柔軟的後座上,閉目養神,手指無意識地在真皮扶手上輕輕敲擊著。商晨光專注地開著車,透過後視鏡,看到周海英似乎若有所思。
過了好一會兒,周海英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落在商晨光年輕的後腦勺上,聲音帶著一絲長輩般的隨意和關切:
“晨光啊,你父親今年過年……回不回來啊?”
商晨光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一頓,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和謹慎:“周叔啊,還不確定。不知道過年的風聲緊不緊……您知道的,現在臨平縣公安局……還在找我父親。”
周海英輕輕拍了下大腿,發出“啪”的一聲輕響,語氣帶著一種“小事一樁”的篤定和掌控感:“我看問題不大!這樣吧,等到偉正書記來了之後,鐘毅一走,也就沒人記得這個事情了。我讓市公安局的同誌,給臨平縣公安局打個電話,通個氣。讓你父親回家過年!天大地大,回家過年最大嘛!”
商晨光聞言,臉上立刻露出驚喜和感激的神色,聲音也輕快了些:“謝謝周叔!太感謝您了!我爸要是知道,肯定高興壞了!”
周海英擺擺手,語氣帶著一絲感慨和欣賞:“你父親啊,是個能人!有膽識!有魄力!一個人跑到深圳,人生地不熟的,舉目無親,竟然能乾起來這麼一攤子!不容易啊!”
商晨光連忙說道:“是!周叔!現在深圳那邊政策好,機會也多。我爸說了,還是要感謝您!在我們家最困難的時候,是您收留了我,照顧了我!這份恩情,我們全家都記在心裡!沒有您,就沒有我的今天!”
周海英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聲音帶著一種近乎“道義”的自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我這個人啊,還是心善。見不得人落難。也是你父親恒華啊,一沒有偷,二沒有搶,是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啊!不容易!當年在臨平縣,也是響當當的人物,為地方做過貢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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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晨光接口道:“是!我爸在那邊也不是單打獨鬥。他們和做外貿的那一批人,關係處得不錯。咱們東原在深圳那邊,還是有些人紮根立足了。不少也是以前的乾部,下海過去的。大家抱團取暖,互相幫襯。”
周海英點點頭,目光望向窗外飛逝的街景,霓虹燈的光影在他臉上明滅不定。他沉默片刻,既是對商晨光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更像是在確立一種新的“規矩”:“下海的啊……那都是狠人啊!有魄力!敢闖敢乾!我這個人啊,也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以後啊,法律上不能乾的事,咱們不乾!法律上允許的,咱們再乾!規規矩矩,清清白白,才能長久!才能睡得安穩!才能對得起組織的培養,對得起群眾的信任!”他特意加上了“組織”和“群眾”,仿佛在為自己的轉變尋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商晨光從後視鏡裡看著周海英嚴肅認真的表情,重重點頭:“是!周叔!我記住了!一定規規矩矩做事!”
車子駛入建委家屬院,在一棟小樓前停下。商晨光熄了火,回頭說道:“周叔,到家了。明天早上我不來接您了,我得去省城接批貨,新到了一批日本家電,索尼的隨身聽和鬆下的錄像機,挺緊俏的。”
周海英推開車門,點點頭:“好,注意安全。路上小心點。有事提前打電話。”
“是!周叔!”商晨光應道。
周海英走進家門,妻子已經睡下。他沒有去臥室,而是習慣性地走進了書房。然而,眼前的景象讓他微微一愣。
書房裡,那個占據了一整麵牆、曾經擺滿了琳琅滿目“工藝品”的博古架,此刻空空如也!隻剩下光禿禿的隔板,在燈光下泛著清冷的光澤。整個書房顯得異常空曠和冷清,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那些“寶貝”特有的、混合著木頭、灰塵和歲月的氣息。
媳婦聽著聲音披著一件厚實的棉睡衣,睡眼惺忪地推門進來,看到周海英對著空架子發愣,語氣帶著一絲埋怨和不解:“你那些‘文物寶貝’都搬空了,還看啥?我早給你說了,搬走!萬一再被公安局的人看到!上次那個孫隊長,眼睛毒得很!”
周海英沒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空蕩蕩的博古架前,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冰冷的隔板,仿佛在撫摸那些消失的“寶貝”。他的眼神複雜,帶著深深的不舍和一絲懊悔。每一件東西,他都記得來曆,記得當時的心情。
“哎……”他長長地歎了口氣,聲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和心疼,“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被孫茂安他們看到!”他頓了頓,轉過身,看著妻子,眼神裡帶著一絲後怕和精明,“我倒不是怕公安局的查,他們查不出什麼名堂!我是怕賊啊!”
他指著空架子,語氣帶著痛惜:“這麼多人都看到了家裡的這些物件,早晚會傳出去的!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啊!有道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些東西,都是我的心血啊!”他走到書桌後坐下,身體陷進皮椅裡,聲音低沉下來感慨,“我這忙活了這麼些年,就忙活了這些寶貝……”
他抬起頭,目光變得深邃而現實,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清醒:“權力啊,是有保質期的!省委常委怎麼樣?風光一時,下來之後,老頭一個!風光不再!隻有這些古董,”他再次指了指空架子,眼神帶著一絲執著,“才是永恒的!才是真正能留給子孫後代的好東西!這才是正道啊!比那些紙麵上的錢,牢靠多了!”
妻子看著他這副樣子,無奈地搖搖頭:“行了行了,彆魔怔了!趕緊洗洗睡吧!明天還有事呢!那些東西搬走了也好,省得我整天提心吊膽!”說完,她轉身離開了書房。
周海英獨自坐在空蕩蕩的書房裡,手指在光滑的桌麵上無意識地劃著。窗外的夜色深沉,如同他此刻複雜難明的心緒。權力、財富、風險、規矩……各種念頭在他腦海中交織碰撞。孫茂安那雙銳利的眼睛,仿佛還在盯著他。他第一次感到,有些東西,抓得越緊,可能失去得越快。上午八點五十分,市委小會議室裡氣氛凝重。橢圓形的會議桌旁,坐著副市長王瑞鳳、省委督查室處長俞淑清、市紀委書記林華西、市公安局局長李尚武,以及法院院長、檢察院檢察長、反貪局局長、監察局局長、組織部副部長等相關部門的主要負責人。人數不多,但都是核心人物,代表著東原市政法、紀檢、組織係統的最高層。
王瑞鳳坐在主位,麵前攤開筆記本和鋼筆。她穿著深色西裝,頭發一絲不苟地挽在腦後,神情嚴肅乾練,眼神銳利。她掃視了一圈在座的眾人,沒有任何寒暄,聲音乾脆利落,直奔主題:“好了,人都到齊了。時間緊,直接開始。今天碰個頭,彙總一下幾個重點案件的進展情況。華西書記,你先說說紀委這邊掌握的情況吧。”
林華西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翻開麵前的文件夾,聲音沉穩清晰,帶著紀檢乾部特有的嚴謹:“好。王市長,俞處長,各位同誌。按照市委‘從嚴從重從快’的原則,關於違紀情況的調查,目前進展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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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過一頁,目光掃過眾人:“曹河縣的情況,基本梳理出來了。原縣委常委、組織部長何成,涉案金額49萬,性質嚴重,證據確鑿,已構成犯罪,可以移交司法機關處理。其他曹河縣的涉案乾部,不涉及犯罪的,市紀委正在擬定黨紀政紀處分意見。還有幾名乾部的問題,正在深入調查核實中。”
他頓了頓,繼續道:“平安縣這邊,縣委辦主任呂連群,主要涉及向企業搞攤派、索要讚助的問題。目前,市紀委正在重點摸排其個人是否存在受賄行為,以及攤派資金的具體去向。初步調查顯示,其行為違反了工作紀律,具體處理意見待進一步核查後上報市委。”
林華西條理清晰地彙報著,語速平穩,不帶任何感情色彩,隻陳述事實。
王瑞鳳一邊聽,一邊在筆記本上快速記錄著,偶爾抬頭看林華西一眼,眼神專注。俞淑清安靜地坐在一旁,臉上帶著溫和而沉靜的表情,目光平靜地掃過彙報材料,偶爾端起茶杯抿一口。
林華西彙報完畢,王瑞鳳放下筆,目光轉向李尚武,眼神帶著審視和催促:“公安局,李市長。你那邊情況怎麼樣?特彆是胡玉生的情況。還有周海英那邊。”
李尚武坐直身體,警服筆挺,領帶一絲不苟。他聲音洪亮有力說道:“王市長,俞處長。根據焦進崗同誌之前提供的線索,以及我們後續的深入偵查,目前已經取得了重大突破。主要嫌疑人沈鵬,在證據麵前,心理防線已經崩潰。他承認,他倒賣了平水河大橋的建材,也承認通過看守所所長劉大勇,授意‘教訓’胡延坤和胡玉生父子。”
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一絲專業的質疑和嚴謹:“但是,沈鵬堅稱,他隻是想教訓一下,讓他們吃點苦頭,絕對沒有要弄死他們的意思。對於他這個說法,我們公安機關不予采信!理由有三:其一,他授意劉大勇時使用了‘照顧’這個具有強烈暗示性的詞語;其二,他支付了高額‘辛苦費’;其三,胡延坤最終死於心臟病突發,與看守所內發生的毆打、搶奪藥物行為有直接因果關係。目前,我們還在做進一步調查!”
他拿起一份材料:“我們委托東洪縣公安局,依法查抄了沈鵬的住所,共查獲現金90萬元人民幣!這筆錢,來源不明,性質待定,待案件調查結束後,將依法上繳國庫!此外,還有一些新的線索,指向沈鵬可能涉及的其他經濟問題,正在順藤摸瓜,深入調查!”
王瑞鳳聽完,眉頭微蹙,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現在才八點五十五分!胡玉生人呢?還沒送過來?”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不悅和催促,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
李尚武立刻回答:“王市長,已經和胡延順司令員聯係上了。他承諾,會親自把胡玉生送過來。預計是明天……”
“明天?”王瑞鳳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決斷和一絲怒意,“不行!喊他今天必須把人送過來!最遲下午下班前!否則,我直接給省軍區值班室打電話!給省委辦公廳打電話!讓省委領導親自過問!一個在押人員,說帶走就帶走?還有沒有組織紀律性了?!”
李尚武立刻在筆記本上記錄:“是!王市長!我馬上再聯係胡司令員!務必今天把人送到!”他深知王瑞鳳的背景和性格,說到做到。
王瑞鳳的臉色稍緩,目光鎖定李尚武,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周海英那邊呢?龍騰集團和龍投集團的事,查得怎麼樣了?有沒有實質性進展?”
李尚武神色一凝,從文件夾裡抽出一份報告,聲音沉穩:“王市長,我們初步核對了同一時期,東洪縣購買的建築材料價格,與其他縣區采購的同類型、同規格材料的價格。我們調取了東洪、曹河、平安、臨平、定豐五縣同期的采購票據,基本可以確認:龍騰集團當年向東洪縣供應的材料,取市場同期平均數比較,價格高出50到70左右!初步估算,涉案金額在350萬元人民幣左右!這已經構成了明顯的不當得利!”
“350萬?!”王瑞鳳聽完,猛地將手中的鋼筆往桌子上一丟!“啪”的一聲脆響,鋼筆在光滑的桌麵上彈跳了一下,滾落到一旁!會議室裡瞬間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王瑞鳳胸膛微微起伏,帶著命令和忍不住的怒火說道:“喊他退錢!把多賺的錢,一分不少地給我吐出來!這是老百姓的血汗錢!不是他周海英的私人金庫!三天之內,錢必須退到東洪縣財政指定賬戶!否則,彆怪我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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