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車上,楊明瑞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這個胡總,說話可真夠潑辣的……”
我閉目養神,沒有接話。心裡想的卻是馬香秀,沒想到她會去了東投,還成了集團在東洪的業務經理。這世界,確實不大。
下午兩點多,副縣長楊明瑞、辦公室主任韓俊和交通局長洪亮才三人要回縣裡,我看了看手表,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讓司機將車開往光明區區委大院。光明區是市委市政府所在地,區委大院的氣派自然非我們東洪縣能比。新建的區委辦公大樓有七層高,矗立在院中,頗為醒目。大樓外立麵采用了當時還算時髦的藍色玻璃幕牆,在午後的陽光下反射著略顯耀眼的光,顯得很是現代和氣派。
車子在樓前停穩後,我才不慌不忙地拿出那個沉甸甸的“大哥大”,撥通了區委副書記鐘瀟虹辦公室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起,是鐘瀟虹本人爽利的聲音。“喂?哪位?”
“瀟虹書記,忙著呢?我是東洪的李朝陽啊。”我笑著說道。
“哎呀!朝陽縣長!我可等了你兩個小時啊!”電話那頭,鐘瀟虹的聲音立刻帶上了笑意,透著老熟人之間的熱絡。“你在哪兒呢?”
“我啊,就在你區委大樓樓下呢。這不是你到了光明區,我可是還沒有給你表示祝賀啊。”我語氣輕鬆地說道。
鐘瀟虹聞言,聲音裡帶上一絲恰到好處的埋怨:“嗨!咱倆誰跟誰,還來這套虛的!你等著,我馬上下來!”
沒過幾分鐘,我就看見鐘瀟虹帶著兩名乾部從大樓裡快步走了出來。一段時間不見,她似乎比在臨平縣工作時豐腴了些許,臉龐圓潤了些,氣色很好,可能是因為生了孩子尚在哺乳期,身材顯得更為豐滿,透著一股成熟女性的風韻和富態,倒彆有一番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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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迎上前去,笑著伸出手:“瀟虹書記,看來區裡的夥食就是比縣裡好啊,你這氣色可是越來越好了!”
鐘瀟虹與我用力握了握手,笑著嗔怪道:“好你個李朝陽,當了縣長,嘴還是這麼貧!是你這個大忙人貴人事忙,早就把我們這些老戰友忘到腦後了吧?我不主動找你,你怕是都想不起我這號人了!”
我連忙笑著告饒:“哎呀,我的錯我的錯!以後一定常來向鐘書記彙報工作!”
說笑間,鐘瀟虹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後的兩名乾部,語氣自然地吩咐道:“小張,,你先去忙吧。我和朝陽縣長是老同事了,我們自己聊聊就行。”
那年輕乾部識趣地點頭離開了。鐘瀟虹又對旁邊一位一直安靜跟著的、看起來像是秘書的年輕女乾部說道:“小龍,你去小會議室,把區交通局剛報上來的那份關於防汛公路補貼資金的申請材料拿過來。我和李縣長彙報,不坐會議室了,顯得生分。”
“好的,鐘書記。”那位被稱作小龍的女秘書應聲快步走向大樓。
鐘瀟虹這才轉向我,語氣轉為工作模式,帶著幾分熟稔的抱怨:“走吧,去我辦公室坐。你李縣長一個電話打給令狐區長,區長一個指示下來,我這下午可就為你這事忙活開了。你說你們東洪那筆錢,搞得我們區裡上下不安生。”
我跟著她往大樓裡走,聞言略帶詫異地問道:“怎麼,這事現在歸你分管了?我記得你在區裡不是主要抓黨群嗎?”
鐘瀟虹說道:“光明區三個副書記,分工哪有那麼死板?常書記和令狐區長安排我臨時牽頭協調一下這事。特彆是你今天上午那個電話之後,令狐區長高度重視,特意讓我來跟你對接落實。我可是把你的事當大事來抓的。”
我連忙表示感激:“哎呀,真是太感謝了!有瀟虹書記你親自出馬,我心裡這塊石頭總算能落地一大半了!這事要是能順利解決,我得好好感謝你!”
“感謝的話先彆說那麼早,”鐘瀟虹擺擺手,引著我走進電梯,“事情沒那麼簡單。待會兒看了材料你就知道了。”
來到鐘瀟虹位於五樓的辦公室,我發現這裡收拾得異常整潔乾淨。辦公桌寬大光亮,幾乎能照出人影,文件資料擺放得井井有條,地麵一塵不染,窗台上的幾盆綠植也生機勃勃,看得出日常打理得非常用心。
我不禁讚歎道:“瀟虹書記,你這辦公室收拾得可真講究!比你當年在臨平縣的辦公室可是上了好幾個檔次啊!看來到了區裡,標準就是不一樣了。”
鐘瀟虹聞言笑了笑,指了指正在一旁沏茶的女秘書小龍:“我可沒那麼多講究。主要是小龍幾個同誌特彆細心負責,眼裡有活,根本不用我多說,就把這裡收拾得利利索索的。搞得每次有領導來,都要誇幾句,反倒讓我有點不好意思了。”
我笑道:“這說明你領導有方,帶出來的兵素質高嘛。”
正說著,辦公室門被敲響,剛才那位小龍秘書抱著一大摞厚厚的材料走了進來。那摞材料看起來分量不輕,七八個牛皮紙袋裝得鼓鼓囊囊,小龍抱著它略顯吃力。
我下意識地想站起身幫忙接一下,但轉念一想,這是在她的辦公室,我作為客人太過主動反而顯得急切,便隻是坐著沒動。
鐘瀟虹見狀,半開玩笑地說道:“哎呀,李縣長,你看我們女同誌搬這麼重的東西,你也不說搭把手?可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啊。”
我略顯尷尬地笑了笑。這時,小龍秘書已經將材料輕輕放在了鐘瀟虹辦公桌旁的空椅子上,對著我們靦腆地笑了笑,便轉身準備退出辦公室,並順手要帶上門。
不知是出於長期養成的習慣,還是此刻微妙環境下的下意識反應,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站起身,看似隨意地走到門口,將剛剛掩上一半的房門又重新推開了一些,嘴裡說著:“屋裡空調有點涼,開點門透透氣,也暖和暖和。”
鐘瀟虹瞥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絲了然的笑意,語氣帶著調侃:“行了行了,我還不知道你?跟老領導張書記一個毛病,但凡和女同誌單獨在辦公室談事,門必定是敞開的。怎麼?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我被她說破,也不尷尬,哈哈一笑掩飾過去,順勢走回座位,將話題引回正事:“咱們還是先看材料吧。這麼厚一摞,到底是哪裡卡住了?”
鐘瀟虹收斂了笑容,指了指那堆材料,語氣帶著些無奈和不滿:“說起來我就來氣。就為了這套申報材料,我們區交通局前前後後組織了十來個人,按照市交通局的要求,反複修改了三四遍,每次送過去,廖書旗副局長那邊總能挑出毛病來,不是這裡格式不對,就是那裡數據需要再核實,要麼就是哪個附件不全,一次次給我們打回來。搞得下麵同誌怨聲載道,積極性都快磨沒了。”
她拿起最上麵的一份報告,翻了幾頁:“你看,這麼厚的資料,裡麵涉及大量的數據和證明文件,照片還不能證明這路夠爛的啊,要做到百分之百完美,一個字、一個標點都不錯,哪有那麼容易?省廳那邊以往的慣例我也了解過,審核雖然也嚴格,但主要還是看主體內容和關鍵數據,哪有像廖副局長這樣錙銖必較的?感覺他這不是在審材料,簡直像是在雞蛋裡挑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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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著,眉頭也微微皺了起來。廖書旗的這個做法,確實有些耐人尋味。按理說,這筆資金是省裡戴帽下來的,市局更多的是履行轉報程序,隻要區裡申報材料主體符合要求,沒有原則性錯誤,就不應該如此刻意刁難。
鐘瀟虹繼續說道:“我看啊,廖副局長現在是常務副局長,心思可能沒完全放在具體業務上。丁洪濤書記一走,他大概覺得局長的位置唾手可得,做事更加求穩,生怕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一點紕漏,影響了他的前程。所以對下麵報上來的材料,能壓就壓,能拖就拖,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反正錢已經到區裡賬上了,最急的難關已經過了,他自然就不那麼上心了。”
她頓了頓,看向我,語氣帶著些意味深長:“所以啊朝陽,不是我們光明區不想儘快把錢撥付給你們東洪,實在是卡在市局這一關過不去。項目報告他們不收,撥款申請就無從談起。我們區裡也不好為了這事,直接去找臧登峰副市長彙報,那樣顯得像是越過廖書旗去告他的狀。萬一最後他還是當上了局長,我們區裡豈不是平白得罪人了?”
我心中了然。鐘瀟虹這番話,點出了問題的關鍵,也透露了區裡的顧慮。廖書旗的態度背後,可能牽扯著更複雜的人事考量和個人心態。我自然不會點破,隻是順著她的話說道:“廖局長謹慎一些,也可以理解嘛。主持工作期間,責任重大,要求嚴格些也是對的。隻是…瀟虹啊,咱們公事公辦地講,這筆錢省裡是明確用於東洪工業園區道路建設的,現在給了你們區裡,我們那邊確實等米下鍋,園區施工隊都進場了,一天天耽擱不起啊。你看,區裡能不能想想辦法,先從其他渠道協調一部分資金,臨時周轉給我們應應急?哪怕先給一兩百萬也行啊!”
鐘瀟虹聞言,麵露難色,搖了搖頭:“朝陽,這個事我說了不算。資金的審批和撥付有嚴格的程序和權限。我現在的任務,就是負責把申報材料按要求完善好,儘快報給市局。至於資金調度這類大事,必須得常雲超書記和令狐區長點頭才行。要不…你看這樣,我把你反映的這個實際困難,向令狐區長做個彙報?”
我擺擺手:“那倒不必了。既然有規矩,我們就按規矩辦。儘量還是推動市局這邊加快進度吧。”我話鋒一轉,帶著點閒聊的語氣問道:“說起來,令狐區長過來之後,工作開展得還順利吧?你們班子磨合得怎麼樣?”
鐘瀟虹笑了笑,回答得比較含蓄:“令狐區長能力很強,工作也很投入。常書記對區長還是非常尊重和支持的,區裡的重大決策都會事先充分溝通。不過嘛,你也知道,常書記在光明區工作多年,情況熟,威信高,很多具體工作的推進,下麵的乾部還是習慣性地先向常書記彙報。令狐區長和我呢,都是從外區縣調來的……。”
鐘瀟虹沒有把話點透,我說道:“常雲超書記是老光明了,根基深,情況熟,這是優勢。令狐區長和你都是從臨平出來的乾將,能力沒問題,隻要給些時間,肯定能把工作抓起來。”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我和鐘瀟虹又詳細翻看和討論了申報材料中存在的一些具體問題。工作談得差不多了,我們又自然而然地聊起了之前在臨平縣共事時的一些老同事、老領導的近況,回憶了不少往事,氣氛輕鬆融洽了許多。
下午的時間,市政協副主席唐瑞林剛回到辦公室沒多久,秘書就進來低聲彙報:“唐主席,市城管局的周海英局長來了,在小接待室已經等您快一個小時了。”
唐瑞林抬手看了看腕表,輕輕“嘖”了一聲:“在平安縣那邊聊得投入,耽誤的時間長了點。平安縣的同誌啊,就是實在,喝酒太熱情,自己都覺得一身酒氣。”他端起桌上的濃茶喝了一口漱漱口,吩咐道:“請海英局長過來吧。”
很快,周海英麵帶笑容地走了進來,一進門就熱情地打招呼:“唐主席!您可真是大忙人,想見您一麵可真不容易啊!”
唐瑞林笑著指了指沙發請他坐下:“海英啊,你就彆拿我開玩笑了。我現在是退居二線,發揮點餘熱,哪比得上你們這些在一線衝鋒陷陣的同誌忙?剛才是按照於偉正書記的要求,帶著課題組跑了幾個縣,調研一下‘三化三基’推進情況,避免各地一哄而上,搞同質化競爭。說吧,今天過來找我,是有什麼事?”
周海英在唐瑞林對麵的沙發上坐下,身體微微前傾,臉上笑容收斂了些,語氣變得鄭重起來:“唐叔叔,不瞞您說,我今天來,確實是有件棘手的事,想聽聽您的看法。”他隨即將迎賓樓麵臨的狀況以及魏昌全案件的最新進展,簡要地向唐瑞林做了彙報。
唐瑞林安靜地聽著,手指無意識地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點,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直到周海英說完,他才緩緩開口,語氣低沉而嚴肅:“海英啊,這裡沒外人,我問你一句實在話,魏昌全的事,你到底牽扯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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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英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唐叔叔,您是了解我的。我和昌全之間,確實有些生意上的往來,他以前把一些積壓的化肥、農藥轉手給我處理過。但我可以保證,我拿貨的價格跟他給彆人的都一樣,絕沒有刻意讓他吃虧,更談不上什麼利益輸送。在經濟上,我和他之間是清白的,經得起查。”
唐瑞林拿起桌上的一把折扇,“唰”一下打開,緩緩扇著風,目光顯得有些深邃:“魏昌全被抓回來,這件事本身就傳遞出一個很不一般的信號。海英啊,有些話可能不中聽,但咱們關起門來說。外麵很多人都認為,當初如果沒有你父親鴻基秘書長的全力舉薦,於偉正同誌可能沒那麼順利從東原組織部長調到東寧擔任市委副書記,後來又從東寧市委副書記調到省委組織部擔任常務副部長。現在昌全雖然犯了事,但他既然已經成功外逃,按照以往很多案例的慣例,時間拖得久了,事情慢慢也就淡化了。於書記為什麼非要在這個時候,下這麼大決心,派人遠赴深圳把他抓回來?他這麼做,究竟是想徹查案情,還是想…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周海英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他也已經從省城的一些朋友那裡,聽到了一些關於自己父親周鴻基近況的微妙傳聞,此刻經唐瑞林一點,心裡更是咯噔一下。但他嘴上還是說道:“唐叔叔,於書記這麼做,肯定是從工作出發,是為了嚴肅法紀吧…”
唐瑞林輕輕哼了一聲,打斷了他:“工作?法紀?海英啊,你還是太年輕了。在咱們這個體製內,有些事情的複雜性,遠不是表麵看上去那麼簡單。於偉正這麼搞,力度這麼大,我看啊,未必沒有敲山震虎、甚至…落井下石的考量在裡麵。”
周海英聞言,額頭微微見汗,語氣也變得急切起來:“那…唐叔叔,依您看,我現在該怎麼辦?迎賓樓…是不是真的該關掉了?”
唐瑞林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關?為什麼要關?現在關掉,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正好授人以柄?讓東原政商兩界的人都覺得你周海英心裡有鬼,覺得你們周家不行了?這反而會引發更不好的聯想和更嚴重的連鎖反應。我看,你現在反而要沉住氣,迎賓樓照常營業,但要更加注意規範經營,賬目尤其要清晰合法,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隻要你自己行得正坐得端,就不要怕。”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凝重:“當然,魏昌全在裡麵會不會亂說話,這是一個最大的變數。如果他頂不住壓力,胡亂攀咬,那確實會很麻煩。不過事已至此,你更不能自亂陣腳。你總不能現在跑去自首,說當初是你幫忙聯係讓魏昌全跑路的吧?”
周海英急忙辯解:“唐叔叔,天地良心!當時真不是我讓他跑的!是他自己決定要跑,一再哀求我,讓我給他找個可靠的落腳點。我…我一時抹不開情麵,才給他介紹了個深圳的朋友!”
唐瑞林看著他焦急的樣子,歎了口氣,身體向後靠進沙發裡,語氣變得語重心長:“海英啊,事到如今,這些細節已經不重要了。現在的關鍵,其實不在魏昌全,甚至不在你,而在於你父親鴻基秘書長那邊。隻要老爺子在省委秘書長的位置上穩如泰山,那麼一切風浪最終都能平息下去;反之,如果老爺子那邊…出了什麼狀況,那麼就算魏昌全沒事,你沒事,恐怕也會變得有事。這其中的道理,你應該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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