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剛被嗬斥得低下頭,臉色極為難看,苦著臉說道:“李市長,我……我到底哪裡得罪人了?我們換句話來講,東原市縣級以上的領導乾部,誰屁股下麵就絕對乾淨?誰敢拍著胸脯說自己一點問題都沒有?為什麼偏偏隻整我一個人?我最近一直兢兢業業,非常支持市委、市政府的各項工作。我最近沒犯什麼事,為什麼市裡麵要舊事重提,為什麼非得連一條生路都不給我?”
李尚武盯著丁剛,緩緩說道:“丁局長,有個問題,我真的很想問一問你,希望你能夠坦誠回答。你願不願意說?”
丁剛馬上抬起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書記,您問!您隨便問!我知無不言!這不是你們什麼也不問,就開始調查、抓人嗎?您也不是當了一天兩天公安局局長了,您自己推心置腹地講,咱們公安係統,特彆是以前,哪個棘手的刑事案子辦案過程中,能完全避免一些……一些非常規的手段?那些被抓的王八蛋、混混,哪個不該揍?在很多老公安看來,這都是為了儘快破案、震懾犯罪的有效手段,是常規操作嘛。怎麼到了我這裡,就上綱上線,成了十惡不赦的大罪了?你這話讓我一聽就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
李尚武沒有被他的話帶偏,而是直接切入要害:“給你說句實話,在對待曹河縣這件事的問題上,市委之前考慮到曆史原因和辦案的實際困難,對你是采取了包容態度的,並沒有對你窮追不舍。但是!”李尚武話鋒一轉,目光如炬地盯著丁剛,“我問問你,在最近田嘉明同誌的事情上,你有沒有做過什麼與市委維護穩定、保護乾部的大政方針不符合的事情?”
“田嘉明?”丁剛心裡咯噔一下,一時有些不知所措,眼神閃爍地說道:“李市長,您這是什麼意思?我完全不清楚您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田嘉明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李尚武身體微微前傾,給丁剛造成一種壓迫感:“不知道什麼意思?那我也不妨給你透露幾句。我問問你,市局刑偵支隊對葛鵬進行調查的事,相關的辦案細節,你是不是在主動打聽?”
丁剛心裡一驚,快速思索著,嘴上說道:“書記,這事……不犯法吧?我隻是……隻是好奇,畢竟葛鵬這案子影響大。我是在和朋友一起喝酒的時候,偶爾多問了幾句。這也有錯?”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李尚武步步緊逼:“你問的是市局看守所的同誌,是吧?打聽案情進展和具體細節。”
丁剛硬著頭皮:“對,我是問過看守所的同誌,但這……這也不至於就因為這個往死裡整我吧?頂多算是違反工作紀律。”
李尚武冷哼一聲:“違反工作紀律?你說得輕巧!看守所的同誌礙於情麵,可能沒跟你說核心機密,但你也打聽出不少東西。關鍵是,誰也沒對外宣揚,為什麼市局內部辦案的一些尚未公開的細節,會流露出去,甚至還被添油加醋地登到省裡的報紙上去了?捏造事實,造謠生事,給大局添亂!”
丁剛急忙辯解:“哎,李市長,您這就有點強詞奪理了吧?這是怎麼登到報紙上去的?您應該不會說是我給報社記者聯係的吧?田嘉明這個人,我是非常欣賞他的能力和魄力的,我沒有理由去告他的黑狀啊!”
李尚武盯著丁剛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你非常欣賞?不對吧。連市公安局內部辦案的一些非核心但敏感的細節,你都能知道得那麼清楚,而真正參與這個案件調查的專案組同誌,哪一個不是嘴嚴得像貼了封條一樣?丁局長,大家可是有人反映,是你在酒桌上,不止一次,說起田嘉明的事,包括一些辦案的所謂‘內幕’!”
李尚武這句話,既是實話,也是策略。李尚武知道丁剛這個人有和自己類似的毛病,幾杯酒下肚之後,喜歡吹牛,好顯擺自己消息靈通、地位重要。但是李尚武更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分寸把握得很準,而丁剛在這方麵,自製力就差了很多,尤其是喝高了之後,更是把握不準。
丁剛心裡發虛,下意識地搓了一把臉,馬上搖著頭說道:“不會,不會,不會。他們絕對不會亂說,局裡大多數同誌都和田嘉明關係不錯,怎麼會害他……”
李尚武伸手指關節在丁剛的辦公桌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兩下,發出聲音,讓丁剛的心隨之一緊:“丁剛同誌,問題就出在這裡!市委,包括於書記本人,最初是有意保護田嘉明同誌,想把影響控製在最小範圍,冷處理。但是到最後搞成了什麼樣?內外交困,腹背受敵,田嘉明同誌被置於風口浪尖之上。各級媒體,特彆是省裡的報紙,不斷地炒作,給市委、市政府施加了巨大的壓力,要求嚴懲田嘉明。這打亂了市委的全盤部署!於書記為此極為惱火!”
李尚武放緩了語氣,帶著一絲誘導的意味,“如果你現在願意老老實實交代,你都和誰,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說過這些事情?我們順藤摸瓜查下去,看看究竟是誰在背後利用這些信息,給市委造謠生事、煽風點火。如果你能積極配合,立了功,我可以考慮到於書記麵前去給你說幾句好話,在量紀處理時,也許會有所考慮。”
丁剛聽到這裡,緊繃的神經似乎放鬆了一些,馬上說道:“哎呀,原來你們調查我,主要還是為了田嘉明的事啊?李市長,您這樣做值當嗎?有必要嗎?他田嘉明不過是一個縣公安局的黨委書記、我是咱們市公安局的黨委委員,是市局的領導。他田嘉明有什麼天大的能耐,能讓市委於書記這樣興師動眾地保他,甚至不惜把我都搭進去?”
李尚武搖了搖頭,語氣帶著幾分失望:“你呀,到現在還是沒有聽懂我的話,沒有看清問題的本質。好,你慢慢想想吧。於書記說了,給你留夠充足的時間,讓你去深刻地反思、反省。”
丁剛知道現在最關鍵的是自己的命運,他必須抓住任何可能的機會。他馬上轉換話題,試圖在曹河縣的案子上為自己開脫:“李市長,那個……曹河縣黃桂家的事,主要責任還是在曹河縣局辦案方式簡單粗暴。他那父母是自己想不開跳井的,這筆賬不能全算到我的頭上吧?您說我冤不冤?我當時隻是要求他們加大力度追贓,可沒讓他們逼出人命啊!”
李尚武臉色一沉,語氣變得異常嚴厲:“丁剛!誰都可以在自己犯錯的時候喊冤,唯獨你不可以!三條活生生的人命,就因為你的一個指令,沒了!在你這裡,老百姓的性命如同兒戲嗎?你的黨性原則在哪裡?你的人性在哪裡?你怎麼能睡得著覺?好啊,你現在啊,看來還是沒有考慮清楚問題的嚴重性。組織上已經給了你時間,讓你慢慢考慮。你呀,也沒有必要向市局黨委交代了,你是要向市紀委進行徹底交代!”
丁剛話到嘴邊,但又咽了回去。他不清楚那天晚上自己喝醉之後,到底說了多少關於葛鵬案子的辦案細節,因為人實在是喝得太醉了,醉到已經忘記了當天晚上後半段發生的一切,隻知道自己確確實實吹噓了,說了很多關於辦案的“內部消息”,但是具體說到哪一步,泄露了哪些關鍵細節,自己都斷片了,實在想不起來了。
他隻記得那天晚上和自己一起喝酒的人不少,有周海英,有賈彬,有市趙東,還有東洪縣委書記丁洪濤。酒桌上,大家推杯換盞,氣氛很熱烈。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一個念頭馬上在丁剛腦海中顯現出來,對對對,那天這個東洪縣委書記丁洪濤,好像對田嘉明意見很大,一直在抱怨田嘉明在東洪縣不聽招呼,搞獨立王國,頗有到娘家人麵前來告狀,然後回去收拾田嘉明的想法。但是,田嘉明和丁洪濤之間,就算有矛盾,也不至於要利用媒體把事情鬨得這麼大吧?
李尚武盯著眼神變幻不定的丁剛,問道:“怎麼?想起什麼來了?還有沒有什麼要向組織交代的?”
丁剛麵色猶豫,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如果說了丁洪濤,那必然要牽扯出周海英、趙東和賈彬來。這幾位可都是東原市裡有頭有臉的人物,關係網更深。就算把他們全部都牽扯進來,也改變不了自己默許甚至指使曹河縣公安局刑訊逼供、間接造成三條人命的事實。而且,同時得罪這麼多個實權派,就算於書記想保自己,恐怕也阻力重重,甚至會把自己當成棄子。
丁剛是個在公安係統混跡多年的老油條,極為聰明而複雜,片刻之後,就想通了其中的利害關節。交代出趙東、丁洪濤他們,市委書記於偉正那也未必會念自己的好,反而會覺得自己是在亂咬人,企圖把水攪渾。與其這樣,還不如自己咬牙扛下來,起碼家裡人以後在外麵,可能還會有人看在“義氣”的份上,稍微照顧一下。
想通這個關鍵環節之後,丁剛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剛才那點爭辯的勁頭徹底沒了,總算安靜下來,頹然地說道:“李市長,我……我知道了。我坦誠地向組織交代所有問題,我認罪伏法,配合組織調查。請組織看在我為東原公安事業做了這麼多年工作的份上,能夠……能夠爭取寬大處理。”他選擇了保住所謂的“江湖義氣”,或者說,是選擇了對他自己最不利但看似能保全家人的一條路。
李尚武沒有立刻要到自己最想得到的關於田嘉明事件泄露源頭的答案,心裡有些遺憾,但他也並不著急,畢竟這才剛剛把人給雙規了,後麵的調查審訊時間還長。而且,從內心深處講,丁剛一直是東原公安發展曆程中的一個絆腳石,其作風和做派與當前市委想要塑造的新風氣勢同水火。如今,借助市委整頓政法隊伍和深究曆史遺留問題的力量,終於把這個釘子從公安局拔掉了。雙規基本上就已經能夠斷定,丁剛的政治生命徹底結束了。
李尚武對鄒新民點了點頭。鄒新民會意,輕喊一聲,辦公室門被推開,四個小夥子前後左右各站一個,禮貌但不容抗拒地簇擁著丁剛向辦公室外走去。丁剛麵色灰敗,腦袋低垂,早已沒了往日的神氣,下樓的時候,幾乎是被兩個年輕的紀委乾部半攙扶著走出去的。
公安局的辦公大樓走廊裡,一些聽到風聲的乾警默默地站在辦公室門口或窗邊,看著丁剛一步一個台階,晃晃悠悠地被帶下樓。這哪裡還是平日裡那個走路帶風、說話嗓門洪亮、甚至有些耀武揚威的丁局長、丁委員?轉瞬間,就已經成了一位階下之囚。眾人心情複雜,有震驚,有唏噓,也有幾分期待。丁剛的政治生命,隨著他走下台階的腳步,宣布結束了。
丁剛被市紀委雙規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在整個東原市急速傳開。官場上,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將丁剛的違法線索當作了一種談資和警示。所有人都在猜測他倒台背後的真正原因,是單純的舊案複發,還是更複雜的政治洗牌?當天,消息還隻是在公安局內部以及市裡政府部門消息靈通的人士之間小範圍流傳,但很快,各種版本的傳言就開始彌漫開來。許多普通群眾聽聞後,則滿懷期待著,將來能來一個真正乾實事、心係百姓的公安局領導,能夠讓群眾的生活更加安寧,把那些橫行街頭的惡霸地痞流氓再好好整治一批。
丁剛被帶走的消息傳到我們東洪縣之後,引起不小震動。我當時正在辦公室裡看縣農業局報上來的關於今年秋收情況的報告,縣政府常務副縣長曹偉兵匆匆地進來,掩上門,壓低聲音說:“縣長,出事了!市局的丁剛委員,被市紀委雙規了!”
我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報告:“丁剛?市公安局那個丁剛?什麼時候的事?”
“就今天上午,聽說是在他辦公室直接被帶走的。”曹偉兵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這太突然了,一點風聲都沒有。”
我心裡也是咯噔一下。丁剛這個人,我是知道的,資格老,脾氣也大,在市裡政法係統根基不淺。他突然被雙規,這背後傳遞的信號不一般。我首先想到的是縣委書記丁洪濤。
丁洪濤和丁剛私交不錯,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兩人都姓丁,經常以“本家”相稱,時不時在一起吃飯喝酒。丁剛出事,丁洪濤會不會受到牽連?或者,至少會感到巨大的壓力?
“丁書記那邊知道了嗎?”我問曹偉兵。
“應該知道了,這種消息傳得最快。我剛才路過他辦公室那邊,感覺氣氛有點不對。”呂連群回答道。
我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曹偉兵出門之後,我點了一支煙,走到窗前。縣政府大院門口,是東洪縣縣城的主街,柏油路麵兩旁是灰撲撲的低矮樓房,偶爾有幾輛自行車和拖拉機駛過。九十年代初的東洪縣,還是個典型的貧困縣,財政拮據,百業待興。我們這些當家的,天天琢磨的就是怎麼找錢,怎麼爭取項目,怎麼讓老百姓的日子能稍微好過一點。可官場上的這些風雲變幻,又時時刻刻影響著縣裡的工作。
丁剛被雙規,看似是市裡的事,但誰又能保證,這陣風不會吹到我們東洪縣來呢?彆的不說,丁洪濤書記肯定會有些動靜的,田嘉明這一躲,不知道能否躲的過去。
喜歡媳婦鄧曉陽我叫李朝陽請大家收藏:()媳婦鄧曉陽我叫李朝陽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