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了想,城關鎮東邊確實還有些農田和閒置地。隨著縣城發展,下一步規劃肯定要向外擴展,光靠老城區這點麵積肯定不夠。上次縣政府常務會上討論縣城發展規劃時也有過這個共識。適當支持醫院發展,也是改善民生。我便說:“這樣吧,朱院長,你也彆跟我討價還價了。你們先和城關鎮政府、縣建委好好對接一下,看中哪塊具體的地塊,拿出個初步意見和規劃設想來。修醫院縣裡是沒錢的,你們集資建集資房我去給你們協調。但最多十畝,這是上限。可以吧?不要就以後再說。”
朱院長頓時喜笑顏開,仿佛撿了個大便宜:“哎呀,十畝就十畝!我們縣醫院全體職工無以為報,實在不行,您和呂主任一樣,到我們院裡也住幾天……!”
我連忙擺手笑道:“好家夥,朱院長,你這感謝方式挺特彆。算了算了,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我可沒呂主任這個‘福氣’,好好的人來住院。還是希望大家都健健康康的,少來麻煩你們。”
焦陽副書記適時地將談話拉回正題,問道:“朱院長,呂主任病情怎麼樣?沒什麼大礙吧?恢複得如何?”
朱院長一拍胸脯,保證道:“焦書記,您放心,呂主任就是前段時間工作太忙,勞累過度,精神緊張,導致有些失眠、心慌。住院調理幾天,用點藥,好好休息了一下,已經好多了,絕對沒問題。再觀察一兩天就能出院。”
我又問:“具體什麼病?各項檢查都做了嗎?查出來沒有?”
朱院長賠著笑說:“縣長,呂主任的病,我們用了心電圖、ct這些儀器都仔細查了,沒查出什麼器質性大問題。血壓、血糖都正常。倒是請咱們醫院中醫科的老專家給他仔細把了脈,說是思慮過度,心脾兩虛,肝氣有點鬱結,簡單說就是工作負擔重,心事多,入睡困難。其他沒什麼大毛病,主要還是需要靜養和調理。”
說話間,我們已經來到了呂連群住的病房。縣醫院條件雖差,但呂連群作為縣委常委,住的是單間,條件相對好一些。我和焦陽、韓主任進去後,韓俊把帶來的水果和營養品放在床頭櫃上,說:“呂主任,李縣長和焦書記代表縣委、縣政府來看您了。”
呂連群正躺在床上睡覺,看到我們進來,臉上露出驚訝和感動的表情,掙紮著想坐起來,韓俊趕忙上前攙扶。
呂連群看起來臉色比平時蒼白些,眼袋確實有些重,聲音帶著刻意表現出來的虛弱:“哎呀,李縣長,焦書記,您們工作那麼忙,日理萬機,還特意來看我……我這真是,一點小毛病,還驚動您二位領導,耽誤縣裡工作了,不好意思啊,心裡過意不去。”
我自然明白,這大中午的,呂連群多半沒真睡著。朱院長在一旁略帶自豪地說:“呂主任經過我們中藥調理和靜養,白天都能睡著覺了,這說明我們的治療還是有點成效的嘛。”
我心裡覺得有些好笑,嘴上說著安慰的話:“不錯,看來咱們縣醫院還是有點辦法的,肯定是給呂主任量身定製了治療方案。不然,呂主任的臉色不可能恢複得這麼快,看起來比前幾天有精神了。”
呂連群虛弱地笑了笑,擺擺手:“哎呀,縣長,您這麼說,我都不好意思了。早上說您要來看我,我這心裡就一直不踏實,想著怎麼能讓領導跑一趟。您這麼忙……”
我接過話頭,語氣誠懇地說:“呂主任,你是為東洪縣的經濟社會發展做出過貢獻的老同誌,是縣委班子的重要成員,現在生病住院,我代表縣政府,和焦書記一起來看望你,是應該的,也是組織的關懷。”
呂連群看著我,眼神裡似乎有所期待,閃爍了一下,試探性地問:“縣長,您這次來……是受了洪濤書記的委托吧?他那邊……工作忙吧?”他這話問得很有技巧,既想打聽丁洪濤的態度,又想確認我此行的背景。
沒等我回答,心直口快的焦陽副書記直接接過話,語氣平靜但明確:“呂主任,李縣長是關心你的病情,專程來看望你的,不代表任何人。洪濤書記工作忙,去市裡了。”
韓俊是個明白人,見狀,韓俊輕輕碰了朱院長一下,兩人便借口要商量點醫院的工作,退出了病房,並輕輕帶上了門。
病房裡隻剩下我們三人後,氣氛似乎變得稍微有些不同。呂連群歎了口氣,語氣帶著明顯的委屈和不滿,聲音也提高了一些:“我是真沒想到啊……我一個縣委辦主任生病住院,縣委書記不聞不問,連個電話都沒有……反倒是縣長您和焦書記在工作百忙之中來看我……這讓我……讓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心裡頭真是又感動,又不是滋味。”
我安慰道:“呂主任,你彆想那麼多。我現在是縣委副書記,咱們是一個班子的同誌。於公於私,我和焦書記來看看你都是應該的。你安心養病最重要。我這來,也代表了縣委對同誌的關心嘛。”
呂連群卻像是終於找到了傾訴的對象,情緒也有些激動:“縣長,焦書記,您二位都是明白人,您們給評評理!咱們有些領導,也太會算計、太不仗義了!當初要不是丁書記他親自拍板,我能去當那個愛衛會主任?我能發動群眾自願捐款、支持愛國衛生運動?所有的一切,開會、發通知、動員,那可都是按照縣委的統一部署、按照丁書記的明確指示辦的!怎麼,侯成功副市長批評了幾句,話說得重了點,他丁書記就嚇得趕緊撇清關係,翻臉不認人,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一個人身上,讓我一個人把責任扛下來?這說得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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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說越激動:“我扛了這個事,也認了!寫檢查,挨批評,我都認了!誰讓我是具體經辦人呢?可他轉頭就把劉明調到縣委辦來,要當副主任,目的是什麼?明眼人誰看不出來?還不是想讓他熟悉情況,儘快頂替我!他丁洪濤想把劉明扶上去,把我呂連群往哪裡放?我好歹也是老資格的常委了,在縣委辦乾了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就算不讓我當縣委辦主任,看在我多年苦勞的份上,至少也該讓我去當組織部部長吧?結果,現在倒好,卸磨殺驢!”
呂連群看著我和焦陽,語氣近乎哀求,帶著一絲悲憤:“縣長,焦書記,您二位都是縣委副書記,是縣裡‘五人小組’的成員,在重要人事問題上說話是有分量的。縣長,您可不能看著老實人受欺負啊!我呂連群對東洪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他丁洪濤不能這麼乾!”
我沒有立即表態。呂連群反映的情況,涉及縣委班子調整和主要領導之間的矛盾,非常敏感。我緩緩說道,字斟句酌:“連群同誌啊,你反映的這些情況,你個人的一些感受和想法,我個人聽了,覺得有些確實值得關注,你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你的有些想法,也並非完全沒有道理。
不過,這些事情,最好還是能和洪濤同誌本人深入溝通一下?有什麼誤會或者想法,當麵溝通清楚,消除隔閡,可能效果更好,也更有利於工作。我相信洪濤同誌也是通情達理的嘛。”
呂連群搖搖頭,聲音帶著怨氣:“溝通?我倒是想溝通,可現在哪有溝通的渠道?人家躲我還來不及呢!我看啊,我徹底隨緣了,聽天由命。”
我見他情緒低落,便安撫道:“連群同誌,你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安心養病,配合治療,先把身體養好。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你的這些情況和訴求,作為班子裡的同誌,我也會在適當的場合,通過合適的途徑,向上級反映。你要對組織有信心,也要保重身體。”
呂連群聽我這麼說帶著感激:“縣長!有您這句話,我心裡就踏實多了!我覺得我這工作沒白乾,委屈也沒白受!”
他停頓了一下,壓低聲音,帶著點神秘兮兮的表情說:“李縣長,不瞞您說,我到現在都覺得,當初市委在考慮東洪班子時,就應該讓您直接當縣委書記!一步到位多好!您能力強,作風正,肯定比現在……”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
我心裡清楚,這不過是呂連群在情緒激動下的奉承話,當不得真,也不能接話。但來看望他的目的已經達到,既表達了組織的關心,穩定了他的情緒,也大致摸清了他的想法。又閒談了十來分鐘,問問家裡的情況,看看時間快到十二點了,便和焦陽一起起身告辭。
返回縣委大院的路上,車裡放著輕柔的音樂。焦陽對我說:“縣長,剛才在醫院,朱院長一張口就要二十畝地,這明顯是迂回戰術,想借集資建房的名義多要地。”
我笑了笑,看著窗外的街景:“這我還能看不出來?當了這麼多年家,誰還不清楚下麵單位要錢要地的套路。不過,縣醫院職工住房困難也是實情,擠在集體宿舍或者租房子住,確實不是長久之計。隻要縣裡條件允許,政策許可,財政將來能負擔得起配套費用,適當想辦法改善一下條件,也不是壞事。最終需要多少地,到時候看他們的方案吧。”
十月九日,東原市人民代表大會在東原劇院隆重開幕。會場裡,氣氛莊重熱烈。代表們已經按區縣代表團就座,主席台上方懸掛著莊嚴的國徽,紅旗分列兩側。我找到東洪縣代表團的區域坐下,旁邊就是縣委書記丁洪濤。他早已坐定,正側頭和前排的屈安軍低聲交談,臉上帶著微笑,似乎心情不錯。
上午九時整,大會執行主席於偉正宣布會議開幕,全體起立,高唱國歌。雄壯的旋律在會場回蕩。隨後,代市長王瑞鳳代表市政府作了工作報告。報告內容很長,麵麵俱到,既總結了張慶合擔任市長以來市政府所做的主要工作和取得的成績,也闡述了市政府提出的下一步工作思路和重點任務。“三化三基”建設在報告中被頻繁提及,作為未來發展的核心戰略。
東洪縣也因為縣石油公司順利完成改製劃轉、省製藥廠確定落戶、以及在抗洪救災中的突出表現,幾次被王瑞鳳代市長在報告中點名表揚。
會議議程緊湊,一直開到十一點半才散會。散會後,人流湧出會場。
市委書記於偉正、代市長王瑞鳳、市紀委書記林華西、市政府副市長兼公安局局長李尚武等人,一同來到了劇院後台臨時布置的一間小休息室。
休息室不大,陳設簡單。於偉正進門後,沒有任何寒暄,直接在簡易的白色布藝沙發上坐下,直言不諱地說,目光掃過林華西和李尚武:“開會前,你們兩個匆匆彙報的情況,我現在要再詳細聽一遍。瑞鳳同誌,你也一起聽聽,這事關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