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連群拍板兒要在城關鎮抓人,縣公安局主持工作的常務副局長孟偉江和治安大隊大隊長鄭建兩人表情各異。
孟偉江說話間,他的左手不自覺地抬了起來,指尖輕輕蹭著鼻梁下方,心裡覺得僅僅靠煽動群眾圍堵棉紡廠這事兒,把西街村黨支部書記苗樹根兒抓了之後啊,問題不大。但是能不能從苗樹根的口中找到錢的來源就不好說。
孟偉江算是曹河縣公安局的三朝元老,做事小心謹慎。
孟偉江道:“呂書記啊,抓苗樹根,罪名是現成的,涉嫌煽動群眾擾亂社會秩序、聚眾圍堵國家機關。”
呂連群追問:“證據方麵那?應該也有把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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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偉江沒有絲毫遲疑,眼神堅定地看向呂連群道:證據方麵嘛,有部分參與村民的指認,有現場錄像,但是錄像我看了幾遍,沒找到苗樹根。”
呂連群道:“這是個老滑頭了,不可能出現在群眾之中,這家夥躲在背後使壞!”
鄭建道:“呂書記,孟局長,我打斷一下啊,就算他苗樹根本人咬死了不認,但事件發生在法院判決次日、針對性強、規模大這些情節,定他個“情節嚴重”,從法律程序上講,我看基本能立得住。”
呂連群頗為堅決地道:“一個村支書啊,公然組織對抗生效判決,在市委領導調研時聚眾鬨事,政治影響我看極其惡劣,抓他,政治上完全正確,任誰也挑不出大毛病。”
鄭建則是補充道:“苗樹根在城關鎮乃至西街村橫行霸道、欺壓鄉裡,欺行霸市的做派,公安係統內部早有風聞,抓了他,不僅能平民憤,也能在基層乾警中贏得支持,提振士氣。”
呂連群對鄭建的態度頗為認可,就繼續道:“李書記的更深層次的意圖,不僅僅在於抓一個村支書來“平民憤”或者“立威”。那十八萬五千元罰款的出處,才是關鍵!”
孟偉江慢條斯理,不疾不徐的道:“呂書記啊,這也是我擔心的啊,假如,我是說假如啊,苗樹根一口咬定是做生意所得,雖然聽起來牽強,可要短時間內找到確鑿證據推翻,也不是易事。”
呂連群對苗樹根做生意的事並沒有完全掌握,就帶著詢問的意味道:“他都是做了哪些生意?”
鄭建作為治安大隊大隊長,對縣裡從事特色行業的事都是十分清楚的,這苗樹根也不像其他老板一樣懂規矩,從來不有所表示不說,就算是治安大隊和城關鎮派出所搞的檢查,上麵的領導也打了招呼,要避開苗樹根的產業。
鄭建道:“呂書記,他那攤子“生意”很雜啊,包括卡拉ok、錄像廳,台球館和一個規模不小的飯店……。”
呂連群笑著道:“哎呦,還是個能人?連卡拉ok這些都在整?老孟啊,據說所致啊,這些行業,如果沒有你們的人點頭,是辦不下去的吧!”
孟偉江聽完,很是尷尬,當然呂連群倒是說的實話,本來孟偉江還想著在外圍先調查一下的,但是呂連群吧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公安機關再不采取措施,問題就要顯得複雜了。
孟偉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借此整理了一下思路,緩緩開口道:“呂書記,我認為以涉嫌煽動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為由,對西街村黨支部書記苗樹根采取強製措施,法律上的條件基本成熟。群眾的指認是明確的,事件發生在縣法院就棉紡廠土地案做出判決後的第二天,顯然是對抗法律。我看,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認識問題或工作方法問題,這是公然藐視法律尊嚴、挑戰黨組織權威。這樣的支部書記,顯然已經背離了黨的宗旨,喪失了擔任這一職務的基本資格。調整乃至撤銷其職務,是城關鎮黨委履行管黨治黨主體責任的應有之義。”
鄭建看了一眼孟偉江,在這一刻,他明白了為什麼縣公安局領導班子基本在丁剛和李顯平的兩個事情上都抓的差不多了,那是因為孟偉江能夠完全的適應形勢變化。識時務者為俊傑,孟偉江,俊傑也!
呂連群這才拿起暖水壺,又主動為兩人添了杯水,笑著道:“孟局啊,這就對了嘛,我這些天,就是悶在辦公室看刑法,刑法裡一百九十二條包羅萬象嘛,總有一條算得上是量身定製,實在不行,還有流氓罪兜底。”
孟偉江知道,呂連群這是馬上就要拿苗樹根開刀了,這個年,苗樹根怕是過不了啦。
孟偉江目光轉向坐在一旁神情專注的治安大隊長鄭建:“鄭大隊,你是具體辦案的負責人,一線情況你更熟悉。談談你的看法。”
鄭建立刻坐得更直,聲音洪亮,帶著乾脆和決心:“呂書記,孟局,我認為抓人的時機已經成熟。我們治安大隊前期圍繞圍堵棉紡廠的事,做了大量調查取證工作,苗樹根在這次事件中的組織、煽動行為,證據紮實的。至於他個人其他方麵可能存在的問題,我看完全可以依法對其采取強製措施後,再深入審查。我們大隊的同誌都已經做好了準備,隻要政法委和局黨委一聲令下,隨時可以對他實施抓捕,確保行動順利,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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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建已經摸清楚了呂連群的態度,所以他的態度也是積極堅決,充滿執行力。
孟偉江心裡清楚,鄭建是治安口新提起來的大隊長,前任大隊長進去了,自己這個新大隊長必然是要做出成績。而且,鄭建此人作風硬朗,敢於碰硬,對苗樹根這種地方痞霸早就不滿,也迫切希望能打掉這個“典型”,既能立功,也能形成權威。
呂連群聽完兩人的話,目光平靜地掃過兩人,最後落在孟偉江臉上,緩緩說道:“偉江同誌考慮問題全麵,鄭建同誌決心很大,這都很好啊。抓一個苗樹根,從技術上講,確實不難。但我們政法機關執法辦案,不能僅僅滿足於把人抓起來,更要綜合考慮執法的政治效果、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要起到查處一個、警示一片、教育一方、規範一域的作用。”
他稍稍坐直身體,語氣變得更加深沉,帶著一種剖析問題的力度:“村黨支部書記,是黨的組織體係在基層的‘神經末梢’,是直接麵對群眾、宣傳政策、落實決策的關鍵人物啊。這個位置非常重要,也非常特殊。如果在這個位置上的人,不是想著如何帶領群眾致富、維護一方穩定,而是憑借職權稱霸一方、魚肉鄉裡,甚至公然組織對抗黨委政府,那他就徹底背離了黨的宗旨,敗壞了黨的形象,破壞了基層的生態。對這樣的人和事,我看絕不能姑息嘛,必須堅決清除出乾部隊伍,並依法追究其責任。這不僅僅是為了處理一個苗樹根,更是要向全縣所有的基層乾部,特彆是那些身上不乾淨、心裡有小九九、總想著鑽空子、占便宜的乾部,發出一個強烈的信號:黨紀國法不是稻草人,不是橡皮圖章,誰觸碰縣委的紅線,誰就要付出代價!”
孟偉江暗道,呂連群果真是東洪縣來的,鋪墊了這麼多,就是要維護縣委的底線。
呂連群繼續帶著敲打的意味道:“我最近啊也在了解情況,摸排線索。聽說我們縣裡,有些乾部,包括一些有一定級彆的領導乾部,和社會上一些不正當的人員交往過密,勾肩搭背,拉扯不清。有的甚至充當保護傘。這種風氣很不好,嚴重影響我們曹河的政治生態和社會風氣。”
他的目光鄭建臉上停留片刻之後,繼續道:“政法委的工作,一個重要方麵就是要配合縣委,下大力氣整治這些歪風邪氣,淨化政治環境,優化發展生態。嚴辦苗樹根,就是表明咱們政法機關和公安隊伍,再以實際行動,支持縣委的態度和決心啊。”
呂連群的話,立意很高,把抓一個村支書的事情,提升到了淨化政治生態、整肅乾部隊伍的高度。孟偉江和鄭建都凝神聽著,知道這不是一次簡單的案情討論。
“偉江同誌,”呂連群看向孟偉江,語氣帶著考較和引導,“你剛才提到,調整苗樹根的職務是城關鎮黨委的職權。這一點很關鍵。我們政法機關抓人,要師出有名,要程序合法,你有沒有考慮過,如何讓這次抓捕行動,起到最大的震懾和教育作用?”
孟偉江知道呂連群這是在引導自己說出更成熟的方案,他沉吟片刻,說道:“直接派人上門,堵在家裡?”
呂連群搖了搖頭,顯然很不滿意,接著看向了鄭建!
鄭建略有思考之後道:“我看乾脆這樣,這個苗樹根晚上經常在他的卡拉ok裡,我們組織人,直接在卡拉ok把他給抓了。”
鄭建這個提議,顯然比孟偉江的提議更為大膽一些。
鄭建補充道:“呂書記,還有這個啊,我們懷疑這個苗樹根是有槍的,這次群眾反映,苗樹根和東街的人打架的時候,有一把雙管的列槍……”
呂連群不以為然的道:“有列槍?這算個屁,那個村裡找不出來十支八支的列槍?這都很正常。罪加一等嘛!”
孟偉江慢慢的從兜裡抽出一支煙來,心裡也是略感慚愧,自己在政法係統乾了快一輩子了,還沒見過如此不講規矩的政法委書記。
呂連群看兩人都沒有說到自己的點上,就說出了自己反複思慮後的想法:“啊,偉江啊,我的想法是,要想打出威風,必須要公開的抓,我的建議是,由城關鎮黨委出麵,召開一次全鎮村支部書記、村長和治保主任參加的會議,會議主題可以定為冬季社會治安防範工作部署會,李書記在公安局調研的時候,語重心長的說要做好冬季治安防範工作,我們總要落實嘛。在會議現場,對苗樹根依法實施抓捕。”接著呂連群笑了笑,對自己的這個任務十分滿足:“你們想一想,這是什麼效果!”
“在會場抓人?”鄭建眼睛一亮,但隨即看向孟偉江,等待他的反應。
這個做法比較罕見,衝擊力極強,對參會人員的心理震懾是巨大的,但操作起來需要極其謹慎,保密要求極高,現場控製也必須萬無一失。
呂連群臉上掠過一絲深沉的思索。他畢竟親眼見過在乾部大會上將人帶走的場景。那種瞬間的寂靜、那種無形的壓力、那種對在場每一個人靈魂的拷問和警示,效果遠勝於十次廉政談話、百份紅頭文件。這確實能最大限度地實現“查處一個、警示一片”的目的,把縣委的決心和法律的威嚴,以最直觀、最震撼的方式傳遞到基層的每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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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記,您的意思是,讓城關鎮黨委來唱這個主角,我們公安機關配合,在城關鎮的正式會議場合,公開執行抓捕?”孟偉江確認道,語氣裡帶著驚歎的意味。
“是啊,孟局。到時候,把電視台也叫過來宣傳。”
呂連群夾著煙,也抽了一口,抖了宴會之後,意味深長的詳細闡述道,“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啊。這樣有幾個好處。第一,名正言順。這家夥明顯的違法,咱們是在治安防範工作會議上,把他帶走,程序上看啊也是合法合規,誰也挑不出毛病。
第二啊,我看震懾和教育效果空前。全鎮所有的村支書和治保主任都在場,親眼目睹,這種身臨其境的教育啊,比開十次動員會、學一百份文件都更讓人印象深刻。俗話說,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次就夠。第三啊,也能充分體現咱們政法委、公安局和城關鎮黨委堅決擁護縣委決定、勇於向歪風邪氣和違法犯罪亮劍的鮮明態度。這對於目前主持鎮黨委工作的陸東坡同誌,既是一次嚴峻的考驗,也是一個展現政治站位的難得機會嘛。”
“不過,”呂連群話鋒一轉,語氣帶上告誡和叮囑,“細節決定成敗啊。越是這種非常規的動作,越要把每一個細節考慮周全,把各種可能出現的情況預想充分,今天一會書記要陪臨平縣的領導考察,我看時間找機會彙報。對了,要保密,如果走漏了半點風聲,讓苗樹根有所察覺,恐怕會議現場出現其他難以預料的意外情況,那我們就被動了,我看啊不僅達不到預期效果,反而會弄巧成拙,損害黨委和政府的威信。”
“呂書記提醒得非常及時、非常關鍵,這些細節我們必須組織精乾力量,反複推演,製定詳儘方案,確保萬無一失。”孟偉江鄭重表態。
呂連群點頭認可,接著看向鄭建,目光如炬:“鄭大隊,抓捕行動隻限於咱們三個知道,具體方案和執行,由你負責,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行動的核心意圖,包括城關鎮的主要領導,要的就是這種突然性和震懾力!要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是!呂書記放心啊,我們保證堅決完成任務!”鄭建挺起胸膛,沉聲應道。
這時,辦公室門被輕輕敲響,政法委辦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員推門進來,低聲彙報:“呂書記,臨平縣的黨政代表團已經到了縣委大院,李書記和各位縣領導已經下去迎接了。李書記讓我問您,這邊如果差不多了,就請您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