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真相的人還在觀望,而那些敢於賭上未來的人,已然趁著這個機會,選擇站在了蘇尚這一邊。
這夜,許多官吏帶著家屬前來投奔蘇尚。安排這些人的住處、工作,是一件極為繁瑣的事情,其中的辛勞自不必說,但蘇尚深知,此刻絕不能表現出絲毫的排斥與不耐煩,因為這是籠絡人心必不可少的手段。
蘇尚一邊安排著眾人的事務,一邊向他們描繪著未來的美好藍圖,如同望梅止渴一般,激發著眾人的熱情。
她說道“你們是第一批支持官府、支持朝廷的人,曾經也都是朝廷的棟梁。待事情辦妥,朝廷定然不會虧待你們。”
說完之後,蘇尚挑選出幾個早已內定好的人,交給他們一些看似重要的任務。其他看著的人,受到現場氛圍的感染,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急迫與激動之情,明裡暗裡都在爭先恐後,恨不得能衝在最前麵。
法昭臨在一旁冷眼旁觀著這一切。蘇尚與商戶之間的這場博弈,表麵上不見刀光劍影,可雙方每一個動作,帶來的影響都極為巨大。
她看得出,蘇尚所用的方法,是商道上最典型的逐利之法。法家之所以排斥商人,恐怕就是因為這一點。
就像法籍中所言“其商工之民,修治苦窳之器,聚弗靡之財,蓄積待時,而侔農夫之利。”
國朝的根基,往往就是被這些商人和貪官的迂腐風氣所敗壞。法昭臨博覽群書,卻從未聽說過有百姓誤國的,到頭來,王朝大多都是毀在這些蛀蟲手中。
天色漸暗,小翠引著幾架車馬來到縣衙。剛上任不久的衙差們手腳麻利,趕忙跑出去,將馬車上的木桶卸下,又找來長棍,兩人一組,將木桶扛進公堂之中。
“用膳啦!用膳啦!”小翠走進來,滿臉笑容地衝著眾人喊道。同時,她帶著下人,將運來的菜肴一一分發出去,並再三叮囑,每一份都要分均勻,不能有多有少。
法昭臨看著小翠,腦海中閃過“呆頭呆腦”這個詞。
隨後,她的目光移到蘇尚身上。她自認為很容易就能摸透蘇尚的想法,可卻怎麼也想不明白,蘇尚為什麼要這麼做。
無論是商人,還是官吏,他們最終的追求,無非是錢財與權力,女人在這方麵相對次之。這些世俗的**,成為了他們不擇手段追逐目標的動力。
而蘇尚,作為秦皇陛下親自調任的泗水縣令,有著明確的目標——整治縣城及周邊地區。可細細想來,法昭臨卻怎麼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在推動著蘇尚勇往直前。
蘇尚家境殷實,難道是為了權力?可經過這些天的相處,法昭臨在她身上並未看到太多對權力的渴望。相反,蘇尚總是奔波在各種瑣碎事務之中,那些事情,明明可以交給下屬去做。
就在法昭臨愣神之際,有人端著飯碗和菜碟,放到了她麵前。她回過神來,定睛一看,原來是蘇尚。
“累了吧,吃好之後就回去休息吧。這裡的事情交給他們去處理。還有好多人的住處沒安排好,估計得忙到半夜。還好,住的地方倒是足夠,就是清理起來比較費時間……”蘇尚絮絮叨叨地說著。
法昭臨端起飯碗,吃了一口飯。飯又乾又硬,必須就著水才能咽下去。再看菜碟裡,隻有鹹魚和乾菜。水梁山臨近大海,糧食供應原本算得上充足,可如今他們與城裡的商戶作對,恐怕日後糧食供應會被切斷。
此刻,縣衙裡人很多,大家湊在一起吃飯,顯得格外熱鬨。或許是因為蘇尚縣令的身份,在場清一色的男人們都不敢說那些逾越規矩或者與女人有關的葷話,隻是隨意地閒聊著。偶爾,蘇尚也會接上幾句,這讓不少人受寵若驚。整個用餐氛圍融洽而和諧。
對於那些熟悉蘇尚的老衙差來說,與縣令一起吃飯早已習以為常。可對於新來的人而言,看到這一幕,卻有些不知所措。
堂堂縣令,竟然與下屬吃一樣的飯菜,還坐在一起閒談,這實在是讓人既困惑又驚奇。在他們心底,這種微妙的感覺,除了覺得怪異之外,竟然還生出了一絲感動。
再看向蘇尚時,目光中不自覺地多了一份名為親切的感情。
趁著蘇尚添飯的間隙,法昭臨悄悄走過去,坐到她身邊,小聲問道“蘇尚姐姐,你這又是在搞什麼呀?”
蘇尚將燒開的水倒進飯碗,把粗糧泡開,又用竹筷戳了戳。聽到小女孩的問題,她一臉疑惑,說道“你說什麼呢?這不是一起吃飯嘛,能有什麼名堂?”
法昭臨撇了撇嘴,說道“哪有縣令和小吏一起吃飯的道理,這不是折損了縣令的威嚴嘛。”
“嗬嗬。”蘇尚隻是笑著搖搖頭,低頭扒了一口飯,咀嚼幾下後咽進肚裡,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她似乎在思考法昭臨剛才的問題,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我隻是按照相公的想法去做罷了。相公是個很了不起的人,隻是她的很多話我都聽不懂。我讓廚子去工廠煮大鍋飯,原本是為了方便工人們用餐,沒想到,這和相公說的理念倒是有幾分契合……”
法昭臨微微皺眉,問道“什麼理念?”
“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這是相公說的。”蘇尚笑著回答。
法昭臨思索片刻,臉色微微一變,反駁道“這叫什麼話?他們是官吏,又不是普通群眾。”
蘇尚認真思考了許久,然後搖了搖頭,否定了法昭臨的說法,說道“他們都是人啊,脫去這身差役的服飾,和普通百姓又有什麼區彆呢?我也不是很懂相公這些話的深刻含義,聽得多了,也得花很長時間才能琢磨透一些,這個過程真的很枯燥。不過,我覺得這裡的大部分人都沒有壞心思。要是能把這些事情做好,日後治理泗水縣,我就能更清楚他們的需求,知道他們想做什麼。這樣一來,治理起來就能事半功倍了。”
“好高騖遠。”法昭臨沉著臉,低聲說了一句,又補充道,“這太難做到了。”
蘇尚點點頭,的確,單單一個泗水縣就已經讓她焦頭爛額。但一想到相公如影隨形的陪伴,她便覺得充滿了力量,釋然地笑道“怕什麼,本小姐還年輕,有的是時間,很多事情都能做到。”
蘇尚俏皮地說了一句,又吃了幾口飯,便起身離開了。法昭臨看著她的背影,搖搖頭,眉頭始終緊皺著。她心想,李白怎麼會教她這些東西呢?還有,蘇尚知道李白是女子嗎?
法昭臨胡思亂想了一陣,也吃完了飯,準備起身回去休息。她看人一向很準,剛才蘇尚說起李白時,眼中滿是憧憬與幸福,那絕不是裝出來的。人家的私事,自己還是不要摻和了。
用過飯沒多久,門口便有人前來傳信。那人一路小跑,來到蘇尚跟前稟報,說是侯家送來的請帖。
蘇尚拆開請帖看了一眼,隨後便輕輕放下。
她抬頭望向夜空,那輪明月灑下皎潔的光輝,最終的暗潮,即將洶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