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根一燙,想到剛才跑步時河二那樣說話,她有點緊張起來,“那...那屯長你呢?”
李幼白無所謂的笑笑,“好歹我也是個屯長,難道會被渴死不成。”
木錦蓉又把頭低下,緊緊抱著水袋沒在出聲,過了會,河二和一眾弟兄們過來告知能夠去領取早飯了。
這時候很多隊伍都因為操練不佳被留下繼續練,能去領飯的人不多,而且還能吃到新鮮出爐的,必須要馬不停蹄趕緊過去。
李幼白得知後趕緊叫上還在營地裡休息的兄弟,帶著木錦蓉飛快趕去,等到了領飯地點,烏泱泱的照樣圍了許多人,每個人隻能打一次,旁邊有監查的軍正看著,要是敢多領被抓到,抽鞭子還算輕的。
剛入軍營的時候說實話李幼白還是吃不慣軍營裡的飯食,實在是太淡了,還沒油腥,鹹菜也都是直接上手抓的,非常不衛生,但吃的次數多了以後,也就入鄉隨俗了。
餓死人的時候彆說樹皮,哪怕是屎都能吃,做人要懂得知足。
八軍的人站在一塊,李幼白帶路在前頭,今日飯食比行軍時豐盛,打飯的兵卒給了每個人滿滿一碟,離開領飯的食棚,八軍的兄弟們圍坐在一起大快朵頤。
“看看這是啥?!”有人驚呼出聲,他竹筷在粟米裡扒拉幾下,發現了許多菜絲。
河二湊過去看了看,“嘿,是鹹菜煮飯,怪不得有點味道呢,看看我的...”
他把自己的木碟舉出來,用筷子扒拉散開,從裡頭夾出一小根像樹根似的東西,“有福了,這是肉絲啊,居然還有肉絲!!”
河二驚呼後連忙塞進嘴裡反複咀嚼,其他人見到飯裡居然放有菜食,連忙扒拉自己的飯碟,隨後和旁人攀比對望起來。
“怎麼回事,那麼豐盛,不會是斷頭飯吧?”有人哈哈笑著說。
“管他呢,先吃飽再說,老子種地幾十年了,還沒吃過飽飯呢!”
歡聲笑語之中,沒幾個人在意今天為何軍隊會改善夥食,飯後,有些人把從飯食裡挑出的鹹菜小心裝起,打算留著下次在吃。
而郭舟則是神神秘秘的抱著一些東西在食棚附近與人易物,河二過去詢問,得知是他打算用下注贏來的煙絲換些乾糧和鹹菜,被河二給製止了。
“先彆換,煙絲可是好東西,越存越值錢,你現在換了以後可就沒東西留手了啊。”
郭舟一想也是,於是將煙絲又帶回了營地。
午後休息,閒來無事的人聚在一起聊天,而大部分人則是四處問詢借紙,得知城內有驛站能夠寄東西,許多人想要往家裡寄信,由於不識字,到處打探詢問的人也有很多。
七軍的營地就在他們旁邊,倒是熱鬨得厲害,名叫文定的青年張羅著幫人寫信,聚集有不少人非常熱絡的彼此交談著,看起來交談甚歡。
“這人一肚子壞水,怕不是又打算拉攏七軍其他人,一個芝麻大的什長也敢搞這套。”河二站在營帳門口,看著七軍那邊的營地冷哼說道。
李幼白抬眸過去看了眼,並不在意,她確實能感覺到,這文定似乎對她有種敵意,為何如此她說不上來,最後還是歸咎於投軍的事。
應當自己投軍後拉他下水了,這也是沒辦法的,就算她不投軍,陳學書照樣有法子能從富戶手裡拿人。
李幼白識字最多,其次就是木錦蓉和郭舟,幫有需求的弟兄們寫了幾十封後離開營地和木錦蓉前往驛站。
位於淮陽城東側,等二人來到的時候幾十輛馬車停在門口,看起來很亂,但實際非常有條理的在進行卸貨和裝貨。
有人往這裡送來各種貨品,要是家裡知道親人沒死的,就會去兵部花錢打點,然後讓人稍些物資到前線。
當然了,這也是富貴家庭才能有的舉動了,家裡窮的,最多也就能送個衣服,或者一些勉強溫飽的糧食過來。
李幼白和木錦蓉等了好久才輪到她們,出示陷陣銳士營八軍的屯長令牌後,得以登記安排,等從驛站出來,天色已經微微偏黃。
本來是休息整頓的,然而今天貌似啥也沒做就快要結束了。
驛站處在東門偏角,站在街上能看到遠處敞開的城門,夕陽下,不少騎兵夠隨意的進進出出,馬蹄與人聲,好似此處還是祥和熱鬨的古城。
木錦蓉駐足下來看著,眼底流露出羨慕和渴望,或許對她來說,能夠離開這裡就代表了自由。
“回去吧,晚上快要集合了。”李幼白走在她前麵,注意到木錦蓉沒跟上來,回頭對她說了一句。
木錦蓉咬著丹唇,瞳孔裡倒映出那些騎兵出城的身影,過得一會,戀戀不舍的移開目光跟上了李幼白的腳步。
翌日,同樣的時間,並不同樣的是,今早,幾乎所有人都要直麵心中恐懼。
有關於秦軍在這裡做的事,幾乎所有新兵都不知曉,而今天,他們心中就已經有個大概了。
分不清是魏軍還是魏國的百姓,一大早就被淮安城的守軍從監牢裡抓了出來,繩索捆著手腳驅趕到大街上,哭聲,哀嚎,以及呼喊親人名字的聲音此起彼伏。
他們臟亂不堪,部分身上還帶有血漬,傷口,蓬頭垢麵,有些人甚至連衣服都沒有,像牲畜一樣被秦軍騎卒用鞭子抽打著不斷驅逐前行。
淮安城中央被掃清出來的廣場,陷陣銳士營所有人早早就已經在此地待命,等他們看見慘不忍睹的俘虜被押解過來時,有不忍,不解,害怕,疑惑,也有獨屬於武人的嗜血。
身披黑甲,臉戴獠牙鬼麵的老兵在俘虜隊伍到來的時候,不由分說從一把從人群裡抓住出一個婦女。
她懷裡還抱著孩子,連拖帶拽,孩子掉落在地,她男人想從人群中衝出,結果卻被守在旁邊的黑甲鐵麵人一腳踹翻在地。
而那個摔在地上的小女孩看著周圍黑壓壓晦暗的一切,無助的仰頭大哭,嘴裡呼喊娘親的名字。
這名婦女被已經衣不蔽體,骨瘦如柴,很顯然,在被關押的這段時間裡,淩辱是難免的,她仍在奮力掙紮然而無濟於事,被老兵抓扯著頭發拖上刑台。
老兵將她推倒在地,並丟給她一把長刀。
婦人在愣神之後,扭頭看向趴在街上無人在意的女兒,數不清的秦軍從她身邊路過,哭聲裡,她下定決心,抓起長刀瘋了似的衝老兵揮砍過去。
老兵毫無反應,平舉著手中的長劍,在婦人揮劈過來時,抓住對方落刀的空隙一劍從她脖子斜斜劈下。
整個人頓時分成兩半飛撲掉落在他身邊,鮮血噴灑沾滿了他的黑甲,血珠從甲胄上緩緩滴落。
他高舉滴血長劍,向著周圍全體士卒呐喊:“殺!!!!”
沒有仁慈,沒有憐憫,成王敗寇...
小時候的李幼白便時常會聽到這種話術,成年以後進入大學,對於這句話的理解逐漸深刻。
然而,對於生存在和平年代的她來說,王也好,寇也罷,全都沒有自己掙錢重要...
等到此時,戰爭的代價與侵略者的殘忍,原比於十幾年前更為可怖,頭一回赤裸裸的擺在了她的麵前。
並且,她作為其中的一份子,也要將屠刀,對著這些毫無反抗能力的弱者冷漠揮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