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水涯轟然坍塌之聲響徹雲霄,高山險勢,隻不過一個眨眼的時間,就從內部坍塌崩潰,來不及撤出去的人,基本上是沒得救的。
李幼白聽從鐘不二的命令,帶領八軍的兄弟前往斷水涯周邊展開救援行動。
她有武功傍身走在最前,跟在後方的人,腰間全都綁了一根繩索,鎖在懸崖邊的巨石上,接著往坡下慢慢墜下去。
當第一次看到死人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震驚,恐懼,而後隨著時間推移,死人越來越多,幾十,上百,過千,像被風吹低的野草一樣壓彎倒下,等到這個時候,大多數人也會變得麻木。
被亂世壓成肉醬的屍體沒有給人恐懼,反而是雲霧之下深不見底的地勢讓人們心中不由得狠狠捏了把汗。
李幼白所在的八軍被鐘不二派遣前往斷水涯西麵大山進行救援,此處地勢在山崩以後異常險峻,滾滾落石,腳踩上去可能一空就會滾落翻下高山。
天空上頭的明日在向山中沉下,色調由明漸漸變得暗沉,秋末的天色,濃稠且迷人,在天邊燃得通紅一片。
隨著天光暗下,火把的光亮在秋末冷風中一根根亮了起來,如似長龍在山間絕壁穿梭而過。
曆經所有等到此時,每個人身處在混亂冰冷的戰場,勇敢與冷漠,幾乎已經學了個七七八八。
黑夜下,八軍的兵卒彎腰低頭,在崩塌的碎石陣中用手去翻開厚重的石塊,用火把光亮照射,尋找有無尚且活著的同僚。
得知墨家逆黨已經撤離此處,軍中的規矩便寬鬆了許多,營救之時的閒聊少不了,免不了會讓人分心,某一刻,會傳來摔倒落山的驚呼,卻因為腰間有繩索困住,整個人便吊在落空的高山懸崖邊,被風吹得左右晃動。
先是短暫的驚恐,而後就在眾人注視下傻笑起來,打趣吵鬨的話少不了,此時,李幼白的喝令就會從前邊往後傳出,對此,真正噓聲沉默的人並不多。
“屯長真是神了,怎麼我們走到哪都有人!”
河二累得腰酸背痛,見到沒有軍正跟來,立馬挺直腰杆抹了把熱汗抱怨道。
隨著燕寒川這狗娘養的開始意圖總攻開始,死傷越來越多,他們八軍就沒消停過,今日下來救人,又是搬石頭,又是飛簷走壁,他已經整整三天沒睡過好覺。
原以為會像其他隊伍一樣摸索半天一個人都看不到,輕輕鬆鬆出來走走休息。
結果剛沒下來多久,就已經挖出幾十個人了,傷勢要檢查,人也要往回運走,實在是累得緊,很多人的身體都扛不住了。
他說完這句,從腰間的纏帶裡掏出幾撮煙草用紙包好含在嘴裡,引燃深深抽了口,回頭看去,其他人也都是累得要麼坐著,要麼站著在原地休息,嘴裡不停說話,以防自己忽然睡過去。
郭舟聞到煙味忍不住也包了一根坐在地上開抽。
他望了眼遠處那個還在前行的清瘦背影,搖了搖頭,對河二說:“你可彆忘了,咱們屯長,不是尋常人。這底下埋了多少活氣兒,他心裡有數。”
河二點了點頭,沒接話。他抽了幾口煙,又看了看四周,聲音壓得更低了,“要我說,那些個眼看就沒救的,乾脆當沒瞧見算了。拉回去,也是個死,還白費湯藥。眼瞅著要入冬了,聽說北地的雪,能凍死人。咱們自個兒能不能扛過去,都還是兩說...”
郭舟聽著這話,心裡頭是讚同的,嘴上卻習慣性地不說破,隻是淡淡道:“少說兩句。屯長自有他的道理。”
火光照不亮的地方,是無儘的黑暗與懸崖。夜越深,山風便越發狂躁,夾著初冬的寒意,如刀子般刮在人臉上。
李幼白走在最前頭,迎著那刺骨的寒風。她隻是隨手一揚,麵前一座由亂石堆成的小丘,便無聲無息地崩解開來。
那些千斤巨石,在天書禦物術下,輕若鴻毛,翻滾著墜入千丈山崖。
她以無眼術感知四周,閉上眼,整個世界便在心中化作一片細密的網。她能於天地間雜亂的波動與人聲裡,精準地捕捉到亂石下那一聲聲微弱的心跳,甚至是一滴血,從屍身中流出的那個刹那。
碎石被一股無形之力撥開,露出底下被壓得動彈不得的十幾個士卒。李幼白快步上前,探了探鼻息,死了五六個,剩下的,也都因失血過多而昏迷,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這種人,不必看也知道,活不長久,沒有救治的價值。
李幼白伸手在他們身上快速摸索一陣。
十幾個人加起來才湊夠兩袋子乾糧和一袋鹹菜,還有半袋煙草。
拿起裝有糧食的袋子,敞開口子往嘴裡倒進去,頗顯急躁的將乾硬得如同細石子般的乾糧在嘴裡咀碎吞咽下去。
乾癟的胃囊得到充盈舒服了些,又往嘴裡塞了小口鹹菜,她才將找到的食物塞進自己胸懷裡。
她可不是好心,原先她還同情可憐他們,直到現在,她自己的乾糧早就吃得乾淨了。
自己穴道全開,消耗極大,以前食物充盈沒試過餓著肚子,哪怕是在無名城時,也都沒經曆過沒東西吃的情況,那時候自己權重不小,倒也領了比常人多些的食物,現如今,自己的存在對秦軍來說,不過是個管著百來號人小小的屯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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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為了這口乾糧,她還真不會費勁來尋找這些人,畢竟她一旦動用內功,身體的消耗量就會急劇增加,入不敷出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河二!找些人過來,把這幾個還有氣的抬回去!”李幼白站起身來衝著身後喊了聲。
河二聞聲而至,他嘴裡還叼著煙,順李幼白手指去的方向,火把的光亮打過去,橫七豎八好幾個躺倒在血泊中,不同身體部位都被石塊壓得血肉模糊的人。
他咽了口唾沫,麵露難色的對李幼白說道:“屯長,這等傷勢怕是彆折騰了,附近又沒軍正監察,讓他們靜靜躺在這裡,如此死去,今後也不必再受折磨了。”
跟隨李幼白在軍中混跡許久,醫術沒學得太多,但看外傷的眼力不錯,這種人包死的,救治還浪費藥草,並且李幼白一開始的時候就和他們交代過,傷勢太重難救的,就靜悄悄讓他們死掉。
李幼白那因為饑餓而越加消瘦的麵龐,連身子都變得嬌小不少,她站在風中,黑袍的衣袂不斷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