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高指尖的瓷粉仍在簌簌飄落,落在錦緞地毯上的白痕愈發清晰,像一道凝固的閃電,劈開了他記憶深處那樁塵封的夜嬰案。
當年卷宗上那暗紅的血跡早已乾涸成褐,可此刻在他眼中,竟與這瓷粉白痕交疊在一起,化作一張無形的網,將風、諸葛兩家的影子牢牢罩在中央。
“恰巧?”他低笑一聲,笑聲裡裹著冰碴,“這帝都的天,怕是早就被這兩家的手遮了大半。”
輿圖上的標記被他按得幾乎要陷進紙裡,風家府邸的飛簷與諸葛家的朱門在月光下仿佛活了過來,化作兩頭蟄伏的巨獸,正用幽冷的目光盯著他這個試圖窺破秘密的不速之客。
窗外的風突然緊了,卷起窗欞上的紙頁嘩嘩作響,像是有無數人在暗處竊竊私語,趙高猛地抬眼,卻隻看見月光在青磚地上投下的、屬於自己的孤影。
鬼市入口的青石拱門緊閉著,門楣上懸掛的“鬼市”二字在夜色裡泛著青黑,像是用陳年血漬寫就。
趙高站在幾步開外,指尖在袖中捏得發白——他當然知道,百曉堂那群老狐狸早就嗅到了風聲。
這扇門不是關給他看的,是在告訴他:風子墨和諸葛鳳梧的事,輪不到他趙高來插手。
“哼。”他從鼻腔裡擠出一聲冷笑,轉身時衣袂帶起的風掃過牆角的雜草,“以為關了門,就能捂得住火?”
夜色裡,幾道黑影如同融入墨色的水滴,悄無聲息地從街角閃出,綴上了他離去的方向。
趙高沒有回頭,他太清楚這些人的用處了——盯不住鬼市,盯住風子墨的動向,總能等到漏網之魚。
天剛蒙蒙亮,帝都城的晨霧還沒散儘,風家側門的銅環就被輕輕叩響了三下。
門內傳來一陣窸窣,隨後門軸“吱呀”轉動,露出個半舊的門縫,門後站著的正是那位背著破劍的少年與老者。
片刻後,一輛梧桐馬車從門內駛出,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沉悶的聲響,朝著城外緩緩而去。
幾乎在馬車動起來的瞬間,城內外的暗處便有了動靜。
茶館二樓靠窗的茶客端起茶杯的手頓了頓,街角修鞋的老漢抬起頭望了一眼,甚至連城牆根下曬太陽的乞丐都悄悄挪了挪身子——這些散布在市井裡的眼睛,此刻都聚焦在那輛看似普通的馬車之上。
梧桐馬車實在太顯眼了,可以看出馬車中的人根本不想隱藏。
“公子,尾巴不少呢。”冰兒坐在馬車外沿,手裡把玩著一根馬鞭,眼角的餘光掃過身後綴著的幾抹影子,語氣裡帶著幾分戲謔。
馬車駛過繁華的街道時,不少行人都忍不住回頭張望,倒不是因為馬車有多華貴,而是駕車的冰兒容貌太過惹眼,配上車廂裡偶爾飄出的淡淡酒香,總讓人覺得這車裡藏著不一般的人物。
車廂內,風子墨正臨窗而坐,指尖撚著一枚棋子,聞言隻是淡淡一笑:“讓他們跟著便是。”
他指尖的棋子輕輕落在小幾上的棋盤裡,發出清脆的“噠”聲,“十萬大山那麼大,他們就算跟到山腳下,也未必能知道我們要找什麼。”
冰兒挑了挑眉,轉身鑽進車廂,給角落裡喝酒的知行先生續上一杯:“老先生,這可是煙雨樓的‘醉流霞’,您再不說正經的,我可真倒了。”
她作勢要去奪知行手裡的酒葫蘆,卻被老人一把按住。
知行猛灌了一大口,酒液順著嘴角淌到花白的胡須上,他咂咂嘴,眼睛亮得像藏了星子:“好酒!真是好酒!”
他把葫蘆往懷裡一揣,才斜倚在車廂壁上,慢悠悠地道,“丫頭急什麼?老頭子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那您倒是說啊,到底能不能找到入口?”冰兒追問著,心裡卻在盤算著該如何提前派人去十萬大山布防。
那地方太邪門,古戰場的殘魂、界麵裂隙的異動,哪一樣都能讓人丟了性命,若是真有隱世家族藏在裡頭,要留一個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