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陣圖展開,四周天地變色。
那三十餘萬風家軍兵卒,隻覺眼前猛地一花,刺目的光華剝奪了視線,耳膜隨即被一種源自大地深處的、沉悶而恢弘的咆哮狠狠灌入、震得嗡嗡作響!
腳下,那原本堅實可靠、承載了他們萬千次踏步的大地,仿佛在瞬間被抽走了筋骨,變成了痛苦掙紮扭動的活物。它劇烈地顫抖、崩裂、抬升!
蛛網般的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不是自然的裂隙,更像是被無形的巨斧劈開。
方才還是相對平坦、可供大軍快速通行的峽穀通道,在令人頭皮發麻的轟鳴與煙塵中,地形正被一股無法理解的力量野蠻重塑!
一側,是崇山峻嶺帶著碾碎一切的氣勢轟然拔地而起,岩石翻滾擠壓,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眨眼間便化作巍峨屏障,無情地阻隔了前後左右的視野與通路;
另一側,則是深不見底的幽暗裂穀猛然張開巨口,冰冷的陰風裹挾著土石呼嘯而上,瞬間吞噬了邊緣來不及反應的兵卒和腳下的立足之地,將原本緊密相連的隊形粗暴地撕裂、斷開。
而這令人心膽俱裂的天地異變,僅僅是一個開始!
頭頂的天空,也徹底失去了常理。光暗以驚人的頻率瘋狂交替,仿佛有一隻無形巨手在隨意撥弄著日月的輪盤。
前一瞬,還是烈日當空,那毒辣的陽光仿佛被聚焦了一般,帶來難以忍受的灼熱,空氣在高溫下扭曲,鎧甲迅速變得滾燙,貼在皮膚上滋滋作響,仿佛要將人活活烤焦;
下一瞬,已是烏雲壓頂,厚重如鉛的雲層中,無數粗壯的紫白色電蛇狂亂舞動,降下震耳欲聾、幾乎要撕裂靈魂的雷霆,不再是轟擊遠方的山石,而是直直劈落人群之中,焦糊的氣味與飛濺的殘骸瞬間彌漫;
更有時,無形無質卻鋒利無匹的庚金之氣自虛空中凝聚,化作無數道看不見、卻帶著刺骨殺意的風刃,帶著“咻咻”的尖嘯聲縱橫切割,逼得士兵們下意識地揮舞兵器格擋,金鐵交鳴之聲不絕於耳,卻往往徒勞無功,鎧甲如同紙糊般被撕裂,血肉之軀左支右絀間便被斬開,滾燙的鮮血瞬間染紅崩裂的地麵。
風家軍賴以成名、演練過無數次的嚴謹陣型,在這宛如天地偉力親自操刀、無可抗拒的陣法變動麵前,終於開始無可挽回地鬆動、扭曲、直至徹底崩潰。
士兵們驚恐萬狀地發現,身邊的同伴明明近在咫尺,伸手似乎就能觸碰到,卻仿佛隔著一層不斷蕩漾、透明的無形壁障,嘶吼聲無法傳遞,身影在光影扭曲中模糊、變形,如同水中的倒影。
他們被強行分割、拋入一個個孤立無援、截然不同的環境碎片之中——有人腳下大地化為翻滾的熔岩火海,熾熱的氣浪灼燒著肺葉;
有人瞬間墜入寒氣刺骨的冰封深淵,嗬氣成冰,血液都幾乎凍結;有人眼前一花,已置身於遮天蔽日的無邊密林,藤蔓如蛇,暗藏殺機;
有人則迷失在視線所及唯有滾滾黃沙的荒漠,口乾舌燥,方向儘失……每個人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天地規則迥然不同,彼此間的一切聯係,都被這玄奇詭譎的大陣硬生生切斷、混淆。
協同作戰的基礎,指揮的體係,在這一刻,被從根源上徹底瓦解。
恐慌,這種比任何刀劍都更致命的武器,如同無形且劇烈的瘟疫,在看不見的維度裡借著被割裂的感知急速蔓延、發酵。
三十萬大軍,看似龐大無匹,鋼鐵洪流,卻在這自成天地、演化萬象的八陣圖中,化作了一盤散沙,一群迷失在未知恐怖中、隻能憑本能掙紮的待宰羔羊。
峽穀出口之外,與陣內的天翻地覆、鬼哭神嚎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風依舊溫和地吹拂著,卻奇異地帶不起一絲塵埃,仿佛連自然的風也被那無形的陣法力量所規束。
諸葛鳳梧靜立原地,衣袂在異常平穩的氣流中微微飄動,神色平靜無波,仿佛剛才信步而來,隨手布下這困鎖三十萬雄兵的驚天殺局,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清澈而深邃的目光,如同古井深潭,平靜地注視著前方那覆蓋了整片峽穀、光影變幻不定、能量扭曲躁動的巨大光幕,那光幕之中,隱約可見山巒起落、雷火交加、異象紛呈。
她的姿態,不像是在指揮一場足以決定王朝命運的戰役,更像是一位超然物外的丹青大家,在專注地欣賞、品味自己剛剛揮毫繪成的……一幅氣象萬千的困龍之圖。
這才是真正的諸葛家八陣圖,困殺一體,演化周天。
當八卦虛影於光幕中央最後一次輪轉,核心的陣眼驟然亮起刺目光華,空間一陣水波般的蕩漾,諸葛鳳梧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瞬,直接出現在了大陣的能量中樞,那片唯一寧靜、可總覽全局的核心區域。
而此刻,那風家軍中被委以重任、各自率領一路兵馬的十位將領,也絕非庸碌之輩。
他們在最初的天地異變中雖驚不亂,或憑借遠超常人的武道修為硬抗風刃雷霆,或依靠親衛結成的小型戰陣勉力支撐,更重要的,是他們認出了這改天換地的手段。
“八陣圖!是諸葛家的八陣圖!”一名身披赤甲、麵容剛毅的將領揮刀劈散一道庚金氣刃,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震撼,“諸葛家不是早已……怎麼會出現在此?!”
他們奮力集結起身邊尚能聯係到的、最精銳的親兵部曲,如同在驚濤駭浪中試圖穩住的小舟,不惜代價地朝著陣法能量流轉中隱約顯現的、相對薄弱的節點發起衝擊,試圖破開這迷局。
曆經一番周折,甚至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後,這十路人馬,竟真的先後突破了外圍重重迷障與殺機,頗為狼狽地衝到了這片相對穩定的大陣中心區域。
十位將領,甲胄上或多或少都帶著焦痕、冰屑或斬擊的印記,氣息微亂,他們目光複雜地聚焦在前方那靜立陣眼、衣袂飄然、仿佛與整個大陣融為一體的素白身影上。
其中一位鬢角已見斑白、眼神滄桑沉毅的老將軍,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氣血,他環顧四周那光怪陸離、將三十萬大軍玩弄於股掌之間的駭人景象,再看向鎮定自若、宛如謫仙臨塵的諸葛鳳梧,眼中閃過一絲由衷的驚歎與凝重,沉聲開口,聲音在這片奇異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諸葛家八陣圖,奪天地造化,困殺無雙……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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