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容沒有答話,隻默默地拭去臉上的淚水,不知在想什麼。
張氏扶她坐到椅子上。
陳婆子等人再次進屋,仆婦們捧了衣物,前來伺候她梳洗出府。
荷月上前阻攔,不讓她們近身。
陳婆子冷聲道“賤婢,方才挨了一耳光還不長記性,若是耽誤了出府的時辰,仔細你的皮。”
荷月瞪著她不敢吭聲。
明容捏著帕子拭了拭眼角,聲若細蚊道“陳媽媽,我想見一見姨母,勞你請她過來一趟。”
陳婆子敷衍道“現在夫人在前廳會客,不方便過來,小娘子有什麼話,可說與老奴轉達。”
明容垂首絞手帕,訥訥道“我那嫁妝”
陳婆子立馬道“這會兒季家治喪,那六十二抬嫁妝紅豔豔的,若是帶了過去,恐怕不妥。”
張氏著急道“可是那些嫁妝是小娘子生母的陪嫁和老夫人親自備下的。
“若說聘禮留下便罷了,嫁妝豈有留在娘家的道理”
陳婆子斜睨她道“季家來的丫鬟婆子皆是縞素,若明家抬著大紅的陪嫁一道送過去,背地裡指不定怎麼戳脊梁骨。”
張氏啞口無言。
陳婆子動歪心思道“今日小娘子先過門,日後擇吉日再送也不遲。”
那六十二抬嫁妝可值不少錢。
除了器物外,陪嫁的金銀首飾田產商鋪皆是大曹氏與明老夫人留給明容的體己。
如果今日帶不走,日後是怎麼回事可就說不清了。
再加之府裡還有兩位姑娘,以後總歸是要備嫁妝的,陳婆子是小曹氏的貼身侍婢,自然知道為主子做打算。
她到底仗著明容是枚棄子,府裡無人替她撐腰,又年輕沒經過事,態度很是強硬,催促她梳洗更衣。
一旁的荷月瞧得心焦,卻無計可施。
正心急如焚時,明容忽地開口,語氣柔弱,膽怯道“陳媽媽所言極是,是我考慮不周了。”
見她態度溫順,陳婆子當她被拿捏住了,緩和表情道“今日帶嫁妝過門著實不妥,小娘子”
話還未說完,明容便低眉順眼道“我的羅襪濕了,勞陳媽媽替我更衣出府。”
陳婆子“哎”了一聲,忙上前蹲下替她換繡鞋。
心中正暗喜軟柿子容易哄騙打發,哪曉得明容輕顰眉頭,幽幽道“陳媽媽能靠近一些嗎”
陳婆子一頭霧水靠近,萬萬沒料到迎接她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刮子。
那一巴掌明容下了狠手,隻聽“啪”的一聲清脆,陳婆子被她打翻在地。
此舉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唬住了,全都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荷月和張氏慌忙跪到地上。
屋裡的其他仆人見狀暗呼不妙,也跟著跪下不敢吭聲。
陳婆子臉上火辣辣的,震驚地捂臉望著坐在椅子上的少女。
那女郎仍舊是一副嬌弱好欺負的模樣,一雙水潤的眼睛人畜無害,用忐忑的語氣問她,“陳媽媽什麼時候也能替主子做主了”
陳婆子心中震怒,卻不敢當麵發作,隻咬牙道“小娘子妄斷了,老奴隻是”
明容輕聲打斷道“我隻想要回祖母備給我的嫁妝,今日就帶走,你去稟報一聲便罷。”
陳婆子張了張嘴,想辯解什麼,終是忍下了。
明容垂首委屈地摩挲掌心,有些疼。
她那小動作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不公允,看得陳婆子鬼火冒。
方才明明是自己挨了一耳刮子,該疼的反倒是那隻白嫩如青蔥的手
陳婆子一口老血堵在喉頭,咽不下也吐不出。
對方到底是明家的嫡長女,算得上半個主子。
她挨了打也不敢造次,隻得窩囊地下去稟報小曹氏。
隨行而來的仆婦們被殺雞儆猴震住了,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廂房裡一時清靜下來。
明容默默揉發紅的掌心,全然無視荷月與張氏的震驚,輕言細語吩咐道“荷月去把我的嫁妝禮簿取來。”
荷月半晌才回過神兒,慌忙應聲是,起身去取禮簿。
明容看向還跪在地上的張氏,無奈道“我不中用,護不住你們。
“等會兒姨母過來,我會央求她把你與荷月的身契放了,轉成良籍。
“待我離府後,你們自行離京,各自尋去處,莫要在京中逗留,明白嗎”
此話一出,張氏擔憂道“小娘子你”
明容沉默了許久,才道“季家是我的歸宿,我逃不掉的。”
張氏鼻子微酸,搖頭道“小娘子去哪裡,奴婢便跟著去哪裡。”
明容蹙眉,視線輕飄飄地消失在窗外暗沉的天色裡,蒼白的小臉兒上帶著難以言喻的厭煩。
“如今季小侯爺故了,我過門之後,若是運氣不好,做一對鬼夫妻也不無可能。”
張氏喉頭發堵,訥訥無言。
明容收回視線,百無聊賴道“我已經沒有活路走了,你與荷月卻有生路,若是跟著我去了季家,這輩子便甭想再有出頭之日。”
張氏心疼她的坎坷命運,眼眶泛紅道“當初在老夫人臨終前奴婢與荷月曾發過毒誓,要護小娘子周全。
“季家這場難,豈能由著小娘子孤身一人去”
把禮簿取過來的荷月聽到她們的對話,忙表忠心道“奴婢跟張媽媽一樣哪也不去,小娘子去到哪裡,奴婢便跟到哪裡。”
望著兩雙真情實意的關切眼睛,明容的內心頗有幾分觸動。
這些年得她們照料,相處得還算和睦。
隻是生在這個父權時代,命運從來都是身不由己。
她實在太弱,打小就被豢養在後宅那四方天地裡,灌輸給她的學識是儒家的那套三從四德,以及做高門主母需要的忍耐品質。
溫室裡的嬌花,經不起外頭的風吹雨打。
她護不住她們。
在前廳那邊會客的小曹氏得知陳婆子來尋,把季家人安置後,便去偏廳見她。
陳婆子半邊臉腫得老高,一見到小曹氏,立馬搖尾乞憐告狀道“夫人可要替老奴做主啊”
小曹氏盯著她看了許久,才皺眉問“你的臉怎麼了”
陳婆子當即把明容打她的情形添油加醋說了一番。
小曹氏聽後,難以置信道“若是荷月那丫頭作死敢以下犯上,我倒是信的。
“可明容的性子出了名的溫順和軟,隻怕打了你她還得手疼。
“你這是告誰的狀呢,嗯”
陳婆子“”
陳婆子“”
隨即露出一副“真心都喂了狗”的震驚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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