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忘川。
此地古來就是遍地黃沙,亡魂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看不到半點生命氣息。
毫無波瀾的黑色河流靜靜流淌,訴說著被世界遺忘的故事。
這,便是忘川。
在忘川的源頭,是一顆黑色的日辰,忘川便是這顆星辰垂下的陰影。
嗡……
空間微顫,一個人影緩緩出現。
他望著眼前荒蕪冰冷的世界,沉默不語,眼底浮現一些往事。
他回頭看了眼黑日,便沿著河出發。
忘川河畔的黑色河灘上,有一串零星的腳印,似乎剛走不久。
顧盛酩沿著這些腳印,不緊不慢往前。
此刻,時間在他腳下拉出影子,成了忘川中模糊的倒影。
忘川無波瀾,天地沉寂。
歲月,將此地遺忘。
不知走了多久,顧盛酩停下來,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若有所覺,回頭望去。
走了這麼久,身後的黑日並沒有遠去,依舊懸掛在忘川的源頭,從未變過。
忘川難渡,便是如此。
他輕歎一聲,自懷中拿出一支竹笛。
回想這一路上的經曆,又回想在不羨仙時的感懷,那首隻有一半的曲子,在此刻漸漸變得完整。
橫笛唇腹,輕輕一吹。
悠然婉轉的笛聲,漸漸填滿了這個空蕩蕩的世界,平靜的忘川也泛起陣陣漣漪。
世人皆說忘川無波瀾,那便撥動時間的指針,讓過往之事一一浮現。
笛聲響起,那些掙紮的亡魂平靜下來。
它們也說不清這首曲子究竟是什麼情緒,沒有悲傷,沒有喜悅,隻覺得很平靜。
慢慢地,它們開始靠近對方。
一團團青色的魂火,如盞盞青燈,彙聚在顧盛酩身後,安安靜靜跟著他。
顧盛酩吹著笛子,慢慢往前走去。
它們沿著忘川,沿著那斑駁的腳印,一直走,一直走……
另一邊,忘川的某處。
身著白衣的儒雅女子孤零零地站在河邊,望著眼前毫無波瀾的河水,眼底儘是迷茫。
“我……究竟要去往何處?”
她回頭望去,身後的腳印被河水衝淡,漸漸地看不清了來時路。
她又往前看,可前方除了無邊的黑暗,便一無所有。
所以,她隻能無措的徘徊在忘川河畔,日複一日,直至有一天徹底忘記自己,墜入忘川之中。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空靈的笛聲響起,由遠至近。
寒書影心中一空,驟然回首。
在黑暗的儘頭,點點青燈忽明忽暗,照著那人一身青衣,一身清塵。
那人吹著笛子,緩緩走到她身前。
恰好此時,曲子終了。
那人停下來,眼簾微微掀起,露出一雙瑰麗的金藍異瞳,在黑暗裡熠熠生輝。
“想離開,就跟我走。”
說罷,他轉身離去,玉指起落間,原本平靜的曲子頓時變得纏綿又苦澀。
就像那歸鄉之路,步步皆是淚。
寒書影跟著他,問道:
“你是何人?”
“……”
顧盛酩想起什麼,輕聲道:
“我是忘川的守望者,負責引領那些迷途的亡魂歸鄉,回到正確的時間線,轉世輪回。”
“歸鄉……”
寒書影跟著顧盛酩,循著萬千青燈的指引,跨過時序長河,回到了自己來時的地方……
熾熱的風,自過去吹到此地,輕輕拂過忘川,點起陣陣漣漪。
陰陽交轉間,被遺忘的往事,一一浮現眼前,恍如大夢一場。
那是一個破敗的石村,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在書上寫下最後一個字,落下最後一滴淚,便永遠閉上眼。
在他身旁,男子與少女悲痛欲絕,淚如雨下,哭聲響徹荒蕪沙海。
自此,天地便隻剩下兄妹兩人。
蒼白的紙錢,紛紛揚揚,如一場大雪,掩埋了最後的溫暖……
這些往事在顧盛酩眸中流轉,他緩緩閉上眼,不忍再看。
笛聲,愈發悲涼。
身後,寒書影看著遍地紙錢,心如刀絞,卻又不知為何如此。
又走了許久,她看到兄妹二人漸漸從老者逝去的悲傷裡走出,走向新的生活,在烈陽下追逐。
時間迅速流逝,追逐的男子與少女不斷成長,影子越拉越長。
終於有一天,少女的影子,被夕陽拉的比青年還要長。
她長大了,他也變老了。
夕陽下,他們站在村口,望著遠方。
她開口道:
“哥,你說那位前輩,他怎麼樣了?”
“放心吧,以顧前輩的實力,如今定是登臨絕巔,是那萬人敬仰的強者。”
“是啊……”
女子喃喃著,眼眶微紅。
她忍著哭意,強行擠出一抹笑,看向身旁身形愈發透明的老者:
“哥,你也要走了嗎?”
“傻妮子,哥不會離開,哥會一直……”
話未儘,老者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消失,隻留下一座嶄新的墳包。
女子站在夕陽下,又一次將手中的紙錢撒向天空。
那漫天紙錢啊,數都數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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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燙的淚啊,止都止不住,荒野上,儘是聲嘶力竭的哭聲……
往後的歲月,便隻有女子一人,坐在窗前,借著月色,在陳舊的書上,寫下此間故事。
燈火葳蕤,隱約可見故人的影子。
她終究在漫長歲月裡,變成了白發蒼蒼的老嫗,也即將走入地平線的儘頭,與故人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