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過崖。
十年的漫長歲月,當初種下的矮小桃樹早已長得高大,足以遮蔽這座簡陋的小木屋。
秋風吹過,揚起滿天枯黃。
又是,一年深秋。
吱呀——
陳舊的木門緩緩打開,一襲白衣的藍發青年從中走出。
儘管是午時,此地依舊昏暗。
他抬頭望了望天色,隨後心念一動,背後張開一對幽藍的翅膀。
羽翼輕振,掀起一陣冰冷的狂風。
青年乘風而起,直衝天穹。
懸崖邊,顧盛酩負手而立,靜靜等待他的歸來。
忽而一聲鳳鳴,響徹雲霄。
接著,青年攜裹著刺骨凜冽的寒風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到他們身前,又撲通一聲跪下。
“不孝弟子李映星,拜見師尊!”
“……起來吧。”
顧盛酩揮揮手,喚起一陣清風,將對方托起。
待到對方站直身子,顧盛酩恍然發覺,曾經隻到他胸口的少年,一轉眼,已經快和他一樣高了。
兩人四目相對,雙雙沉默。
顧盛酩的目光溫柔地撫摸著青年清秀的臉龐,拂過對方的眼尾,拂過對方的縷縷發絲。
他撫摸著歲月在此人身上留下的痕跡,再與記憶中的少年細細對比,倒也還能看出些許熟悉。
隻是……
除去身形外貌,變的還有那顆心。
時間仿佛一具沉重的劍鞘,將少年鋒利的劍刃收入其中,隻留下黯淡無光。
歲月磨平了少年的棱角,孤獨占據了少年的心房,所有的熾熱,都在暗沉無光的低穀中燃作灰燼。
那雙愛笑的眼睛,此刻並未看到笑意,隻有如死水一般的沉寂。
春秋十載,少年麵目全非。
哪裡,還有什麼少年意氣。
顧盛酩心中升起一絲苦悶,一絲無奈,一絲遺憾,剩下的七分,皆是心疼。
他咽下苦澀,啞聲問道:
“這些年,過得還好嗎?有沒有餓著傷著,有沒有受什麼委屈?”
“沒有……”
李映星搖搖頭,回頭望了眼身後深不見底的思過崖,輕聲道:
“餓了我就去抓魚吃,累了就睡覺。”
“無憂無慮,倒也清淨。”
他收回目光,垂下眼簾。
“在這十年裡,我明白了很多事,也想清楚了很多東西。”
“……”
顧盛酩頓了頓,問道:
“那你今後,有何打算?”
聽到這個問題,李映星頓了頓,然後轉身看向雲劍城的方向,眼底多了一絲溫柔:
“我想先回家看看我娘和我妹妹,之後再做打算吧。”
“何日動身?”
“就明天吧。”
聽到如此之快,顧盛酩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是最後又卻什麼都沒說,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好。”
……
秋末的太陽已然不再炎熱,甚至說不上溫暖,風中也帶上了些許冰冷。
寒風吹過,落葉蕭蕭。
一襲白衣,一身青衣,自小徑儘頭緩緩走來。
一人凜冽如寒雪,一人溫潤如春風。
年長者一一說著這十年來發生的大事小事,將一顆又一顆留影石塞到對方手中,試圖填補著對方空缺的歲月。
年幼者細細聽著,欣賞著那些自己未曾親眼見過的風花雪月,那些人,那些事……
他們走得很慢很慢,每一步,都跨過了歲月的一個刻度。
從十年前,一直走到今天。
待到黃昏,他們回到了逍遙峰。
這裡和李映星記憶中的模樣差彆不大,和顧盛酩一路上所說的更是一模一樣。
哪怕自己沒有親身經曆,但他依舊知道講道堂後修了一個水塘;食堂又多修了兩層樓;貢獻堂多修了一個小屋……
就好像,他並未離去,而是真的見證了這漫山桃花,開了一回又一回,落了一次又一次。
李映星忽然明白,在沒有他的這段時間裡,他師尊一直代他去看這座人間。
他心中一暖,望向身邊還在喋喋不休的那人:
“師尊,謝謝。”
“……”
顧盛酩話音一頓,望著對方帶著笑意的眉眼,臉上也終於露出一抹笑容。
“走吧,我帶你回天字區。”
“好。”
李映星點頭應下,跟在對方身後。
這時,三個亢奮的少年從他們身邊跑過,最終來到食堂門口站著。
其中衣著略顯簡陋的少年哇的一聲,發出一陣驚歎:
“臥而槽之!此地何其牛也!”
“我嘞個清湯大老爺啊!”另一個衣著樸素的少年亦是如此,下巴都驚掉了。
兩人身後,那少年一看氣質就知道是個有錢的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