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好了,已經沒事了。”
白發老者有條不紊地收起靈針,又往床榻上的林北澤體內渡了一縷醫道玄氣穩固心脈。
身後,林父焦急問道:
“皇老,吾兒這是怎麼了?”
“公子並無大礙,不過是念及往事,魂魄不穩罷了。”
老者看著哪怕是睡著也皺緊眉頭的青年,不由得緩緩歎了口氣,起身作請道:
“神君,借一步說話。”
“好……”
走之前,林父又轉頭擔憂地看了看床上的林北澤,眼中情緒複雜。
……
很快,兩人來到客廳。
丫鬟端來煮好的茶水,置好茶具後朝二者欠身行禮,隨即安安靜靜地退了出去。
頓時,空蕩蕩的房間內落針可聞,氣氛壓抑又沉重。
桌上,老者不緊不慢地倒著茶水,對麵的林父卻坐立難安,甚至連呼吸都亂了幾分。
察覺到此,老者抬眸輕聲道:
“神君,你的心,亂了。”
“我……”
林父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
老者收回目光,垂眼看著杯中的茶水,渾濁的目光變得深邃。
“神君,您可聽過一句話?”
“皇老請講。”
此刻的林父如同一個拘謹無措的患者,哪還有什麼問秋神君的架子,對老者也是畢恭畢敬。
老者輕歎一聲,端起茶杯,淺抿一口,又輕輕放下。
隨著杯中搖晃的茶水變得平靜,其中的倒影也顯現而出,正是沉睡的林北澤。
同時,老者的聲音響起。
“越想逃避,就越是逃不開;越想掙脫,便陷得越深;越想抓緊,就越是抓不住,物極必反呐。”
“前輩的意思是……”
林父並不愚鈍,很快就讀懂對方話中的意思。
他猶豫一番後,又問道: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辦法倒是有,隻是……”
老者頓了一下,目光重新落到一臉愁苦的林父身上,很沉很沉。
“您確定要這麼做嗎?”
“……”
林父沉默片刻,緩緩歎了口氣。
“我彆無選擇,若是讓吾兒繼續跟著那個冒冒失失的姑娘,恐怕隻會是害了他。”
“這一次他為了救對方連命都不要了,若不是最後關頭血脈護符吊住一口氣,恐怕我和他娘如今已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誠然,我身為神君自是能護他一次,兩次,三次……可下一次呢?”
“倘若有一天,他們招惹到了林家都惹不起的恐怖存在,他們當如何?我又當如何?”
“為人父母,難道我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被一個外人,帶著走向死亡而無動於衷嗎?”
一口氣將這些壓在心底的話說出來,林父心中的苦澀與愧疚也少了幾分。
他並不是想要囚禁林北澤,他隻是想……保護對方,想給對方一個,更好的未來。
“唉……”
白發老者重重地歎了口氣,他身為醫者,遍觀眾生萬相,如何不懂為人父母的那點想法。
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他知曉眼前之人已有心病,險些失去孩子的打擊讓對方變成了驚弓之鳥,不敢再往前走半步。
惶恐之下,對方隻能用強力的臂彎構起高牆,企圖通過這種方式,讓雛鳥在牢籠之中平安成長。
哪怕是……
從此雛鳥再也無法飛向天穹。
而這樣的結局,在一位醫者眼中,已與死亡無異,他的醫者之心絕不容許他這般做。
——比麵對死亡時的無能為力更加痛苦的,是親手殺死一個活生生的靈魂。
他又歎了口氣,問道:
“神君,老身且問你。”
“在你眼中,比死去更讓人恐懼的,是什麼?”
“……”
林父愣了一下,然後回顧此生坎坷,答案瞬間了然心中。
他緩緩閉上眼,輕聲回道:
“痛苦的活著。”
“是啊……”
老者的語氣充滿了苦澀與無奈的感慨,渾濁的眼中逐漸浮現一抹追憶。
但很快,這些思緒又被他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