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王宮的議事殿內,燭火將牆壁上的狼圖騰映得忽明忽暗,空氣像浸了冰,連呼吸都帶著冷意。沒臧太後斜倚在鋪著玄狐裘的王座旁,指尖撚著蜜蠟佛珠,每轉動一顆,都像在敲打著殿內緊繃的神經。她抬眼看向來回踱步的沒藏訛龐,聲音平淡卻帶著千斤重量:“兄長,派使者去大啟議和,歸還屈野河土地——這事,我定了。”
沒藏訛龐猛地頓住腳步,甲胄上的銅扣“當啷”撞在一起,刺耳得讓殿外的宮女都忍不住瑟縮。他霍然轉身,猩紅的目光死死盯著沒臧太後,手掌“啪”地拍在案上,青銅酒樽都被震得跳起:“定了?太後您憑什麼定!去年大同府一戰,我西涼兒郎折損五千餘人,才把屈野河對岸攥在手裡!如今您一句話就還回去,是要讓死去的將士死不瞑目嗎?是要讓天下人笑我西涼怕了大啟嗎!”
他上前兩步,鎧甲摩擦聲像磨牙般刺耳,唾沫星子幾乎濺到沒臧太後臉上:“我剛從軍營回來!將士們聽說要議和,個個紅著眼問我‘將軍,咱們流血打下的土地,憑什麼還回去’——您讓我怎麼跟他們說?說咱們的太後怕了?說咱們沒臧家不敢跟大啟打仗?”
沒臧太後終於睜開眼,佛珠在指尖猛地一攥,指節泛白。她緩緩起身,裙擺掃過狐裘的絨毛,帶著懾人的氣勢:“不敢打仗?兄長倒是說說,怎麼打?”她抬手將一疊奏折甩在沒藏訛龐麵前,紙張散落一地,“去年冬天雪災,甘州、肅州顆粒無收,國庫耗糧十五萬石,如今糧倉裡隻剩三萬石陳糧——你要讓將士們餓著肚子去打仗?”
她彎腰撿起一份奏折,聲音陡然拔高:“還有這個!你手底下的寧遠大將軍,上個月就遞了三次軍餉奏折,說再不發餉,士兵就要嘩變!你告訴我,軍餉從哪來?是去搶宗室的糧,還是去刮百姓的油?”
沒藏訛龐的胸膛劇烈起伏,卻梗著脖子反駁:“大啟也沒錢!東南方臘之亂耗了他們三千萬兩,國庫存銀不足二百萬!主力軍隊還在東南舔傷口,西北隻有楊延昭的殘兵——這是天賜的機會!隻要咱們突襲大同府,拿下柳氏商鋪的糧倉,還怕沒糧沒餉?”
“天賜的機會?”沒臧太後突然笑了,笑聲裡滿是嘲諷,“兄長眼裡的機會,是把咱們沒臧家往火坑裡推!諒祚無心皇權,宗室裡多少人等著抓咱們的錯處?你手握兵權,殿前太尉早就跟我遞了密信,說你‘擁兵自重,恐有不臣之心’——你以為你帶兵出征,背後沒人捅刀子?”
她湊近沒藏訛龐,目光像淬了毒的刀:“打贏了,你是西涼的功臣,到時候宗室會捧著你取代諒祚;打輸了,你就是西涼的罪人,我第一個要拿你的人頭平息眾怒!兄長,你以為我是在跟你商量嗎?我是在給你留活路!”
沒藏訛龐的臉色從通紅變成鐵青,又從鐵青變成蒼白。他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宗室的忌憚、軍餉的空缺、士兵的疲憊,每一條都像枷鎖,死死套在他脖子上。
“我要的不是退讓,是蟄伏。”沒臧太後的聲音放緩,卻更具穿透力,“歸還屈野河,是讓大啟放下戒心;開放互市,是用咱們的戰馬換他們的糧食;送王子為質,是讓趙受益相信咱們的誠意——等咱們國庫滿了,士兵養足了,宗室不敢動了,到時候彆說大同府,整個西北都是咱們的!”
她盯著沒藏訛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現在,你要麼按我說的做,撤兵、議和,保住咱們沒臧家的權位;要麼你就帶兵出征,贏了,你當你的王;輸了,咱們兄妹一起去地下見李元昊!”
沒藏訛龐站在原地,手指死死攥著劍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看著沒臧太後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終於明白,這場爭論從來不是主戰與主和的分歧,而是妹妹對他的警告與掌控。良久,他重重閉上眼睛,單膝跪地,鎧甲與地麵碰撞的聲響在殿內回蕩:“臣……遵太後旨意。”
沒臧太後伸手扶起他,指尖輕輕拍掉他甲胄上的灰塵,語氣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兄長放心,今日我欠你的,來日定讓大啟加倍償還。”她頓了頓,補充道,“撤兵時把屈野河的百姓都帶回來,少一個人,我唯你是問。使者三日後啟程,你親自去送——讓大啟看看,咱們西涼的誠意。”
沒藏訛龐躬身應道:“臣明白。”轉身離去時,他的腳步比來時更沉,每走一步,都像在踏碎自己的驕傲。走到殿門口,他忍不住回頭——沒臧太後正彎腰撿起散落的奏折,月光從窗欞照進來,在她身上鍍了一層冷光,像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像。沒藏訛龐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血腥味在口腔裡蔓延——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與妹妹之間,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幾日後,西涼使者帶著沒臧太後的親筆信與厚禮,踏上了前往大啟開封的路途。信中,沒臧太後言辭懇切,承諾歸還屈野河土地、撤軍、開放互市、送王子為質,字裡行間都透著議和的誠意。而遠在開封的趙受益,還不知道這場議和背後,西涼王室兄妹的激烈交鋒與暗藏的刀鋒——一場關乎兩國命運的博弈,即將在大啟的朝堂上,正式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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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封府的初夏,皇宮大殿內的鎏金柱映著晨光,卻壓不住滿殿的劍拔弩張。西涼使者遞上議和文書的第三日,趙受益身著明黃龍袍坐在禦座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他剛從戶部看完新遞的賬本,眉頭至今未舒。禦座下,文武百官分列兩側,早已按立場站成兩派:主戰派以樞密使韓琦為首,武將們鎧甲在身,手按劍柄,神色如霜;主和派由宰相文彥博牽頭,文臣手持奏折,目光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
“陛下!西涼狼子野心,五年前率軍入侵大同府,殺我邊民、毀我城池,如今剛經內亂就來議和,分明是緩兵之計!”韓琦率先出列,甲胄碰撞聲在殿內炸開,震得梁上積塵微微顫動,“臣請旨,率三萬禁軍駐守屈野河,再調鄜延路、環慶路兵馬互為犄角,若西涼有半分異動,臣定率部踏平其王庭!”
他話音未落,殿前都指揮使高瓊立刻附和:“韓樞密所言極是!西涼如今新君年幼,沒臧氏兄妹爭權,正是我大啟收複失地的良機!若此時議和,豈不是讓先輩流血犧牲白費?”馬軍副都指揮使狄青也上前一步,聲音鏗鏘:“臣在西北戍邊十餘年,深知西涼人反複無常!當年李元昊假意議和,轉頭就突襲玉門關,致使我軍損兵折將——此等教訓,陛下豈能忘卻?”
主戰派的聲浪如潮水般湧來,殿內氣氛瞬間緊繃。趙受益沉默著,目光掃過階下群臣,最終落在文彥博身上,緩緩開口:“文相,你以為呢?”
文彥博上前一步,躬身行禮後,聲音沉穩如石:“陛下,臣以為韓樞密與諸位將軍所言,雖有道理,卻未顧及我大啟當下的困境。”他抬手示意戶部尚書張方平上前,“張尚書,可將近日財政賬目呈給陛下與諸位大人一觀。”
張方平捧著賬本快步上前,將其展開在禦案旁:“陛下,諸位大人請看——東南方臘之亂雖已平定,卻耗銀三百餘萬兩,國庫存銀僅剩不足百萬;去年冬天開封、應天府等地遭雪災,賑災耗糧二十萬石,如今國庫存糧僅夠支撐半年軍需。若再對西涼開戰,僅軍餉一項,每月就需耗銀十萬兩,糧草更是無底洞——臣敢問韓樞密,這銀錢、糧草,從何而來?”
韓琦臉色微變,卻仍硬聲道:“可向百姓加征賦稅!或令地方富商捐輸!”
“加征賦稅?”參知政事富弼立刻反駁,聲音帶著幾分急切,“東南剛經戰亂,百姓本就困苦,去年已加征過一次賦稅,若再加重負擔,恐生民變!至於富商捐輸,去年大同府備戰時,柳氏等商戶已捐銀五十萬兩,如今再逼捐,怕是會寒了天下商人的心!”他頓了頓,又道,“何況,我軍主力多駐守東南,剛經曆消耗戰,將士疲憊,若再調往西北,恐難支撐——韓樞密難道要讓疲憊之師,去對抗西涼的精銳騎兵嗎?”
這番話讓主戰派的聲音弱了幾分。韓琦張了張嘴,卻一時語塞——他雖主戰,卻也清楚東南戰事的損耗與國庫的困境。
就在此時,禦史中丞包拯上前一步,目光掃過殿內:“臣補充一句。西涼使者此次前來,不僅承諾歸還屈野河對岸土地,還願開放邊境互市。據臣估算,若互市開通,我大啟的絲綢、瓷器、茶葉銷往西涼,每年至少能增收銀二十萬兩;而西涼的戰馬、皮毛、藥材輸入,既能充實我軍軍備,又能降低百姓生活成本——這比打仗所得,豈不是更穩妥、更長久?”
他轉向趙受益,躬身道:“臣已與使者商定,協議中明確規定:兩國邊境十裡內不得駐軍,互派監察使監督;西涼需將王子送往開封為質,若毀約,便斬質子、伐西涼!如此三重保障,足以應對西涼的反複無常!”
趙受益看著賬本上觸目驚心的數字,又想起前日劉仲甫對他說的“西涼內亂未平,沒臧太後需借和平穩固權力,我大啟可借和平之機,休養民生、整頓軍備”,心裡的天平漸漸向主和派傾斜。但他仍有顧慮,看向韓琦:“韓樞密,若議和後西涼毀約,我軍是否有應對之策?”
韓琦見皇帝態度鬆動,雖心有不甘,卻也隻能如實回答:“若西涼毀約,臣需三個月時間,才能調集足夠兵力應對。”
“三個月足夠了。”文彥博立刻接話,“臣請陛下下旨,令鄜延路經略使楊文廣率部駐守屈野河,加固防線;令戶部籌備糧草,兵部整頓軍備——若西涼真敢毀約,我大啟已有準備,何懼之有?”
趙受益沉默良久,手指在禦座扶手上輕輕敲擊,殿內靜得能聽見呼吸聲。最終,他深吸一口氣,聲音在殿內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朕意已決——接受西涼議和!”
此言一出,主和派官員紛紛躬身行禮,高呼“陛下聖明”;主戰派則麵色凝重,卻也隻能躬身領旨。趙受益接著說道:“文相牽頭,與西涼使者敲定協議細節;張尚書負責籌備互市事宜;包拯監督質子交接與邊境撤軍;韓樞密,你暫掌樞密院日常事務,同時負責整頓西北軍備,若有異動,立刻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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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遵旨!”眾臣齊聲應道。
三日後,開封府的城門樓上掛滿了彩綢。趙受益親自登上城樓,與西涼使者簽訂友好協議。當他提筆在協議上落下“趙受益”三字,蓋上大啟玉璽時,城樓下的百姓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聲——他們早已厭倦了戰亂,渴望安穩的日子。西涼使者將蓋有狼圖騰印章的協議遞來,雙手微微顫抖,顯然也鬆了口氣。
協議簽訂後,西涼果然履約:屈野河對岸的土地順利交接,邊境西涼軍儘數撤離,王子也如期抵達開封為質。邊境互市很快熱鬨起來,大啟的商隊絡繹不絕地前往西涼,西涼的牧民也趕著牛羊來到大啟,兩國邊境呈現出多年未見的和平景象。
當晚,趙受益在禦書房單獨召見文彥博與劉仲甫。“文相,今日議和,你功不可沒。”趙受益遞給文彥博一杯茶,“但朕也清楚,這和平隻是暫時的。”
文彥博接過茶,躬身道:“陛下英明。臣已令地方官員加強對西涼的觀察,一旦有異動,立刻回報。”
劉仲甫也道:“臣在西涼安插的暗線傳來消息,沒臧太後正借議和之名,削弱沒藏訛龐的兵權——待她徹底掌控西涼,或許會有新的動作。”
趙受益點點頭,望著窗外的月色:“朕要的,就是這幾年的和平。趁此機會,讓東南休養生息,讓西北整頓軍備,讓國庫充實起來。”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若沒臧太後識時務,便保兩國和平;若她敢毀約,朕定要讓西涼,為當年的入侵付出代價!”
月光灑在禦書房的案上,照亮了那份剛簽訂的友好協議。表麵的和平之下,大啟與西涼的博弈從未停止;而朝堂上的主和派與主戰派,也隻是暫時休戰——未來的邊境走向,終究要看這幾年,大啟能否抓住和平的機會,積蓄足夠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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