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不知,在這件事上,李珣瞞過了天下人!
一步錯,步步錯。她自以為是的判斷,讓李珣順勢扭轉了局勢,讓她誤以為陰散人還活在世上,這樣,事情就好玩了!
待整個胸腹間都給震痛了的時候,李珣終於止住了笑聲,他輕撫著冰冷的麵具,心中浮起了層層算計。
毫無疑問,秦婉如恐怕是這世上,對他最知根知底的一位,是對他身分隱秘的最大威脅——如果她真的毫無顧忌地做下去的話。
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她會毫無顧忌?
要麼,是她知道了陰散人的“死訊”,在絕望之中,自然什麼事都乾得出來;要麼,就是李珣本人完全喪失了利用價值,她也不會吝嗇於放上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所以,李珣給了她最想得到的消息,同時,也友情贈送一個可供她使用的“把柄”。
既然是“把柄”,危險性當然是有的,不過李珣也有極大的信心,將這“把柄”變成“魚餌”,誘這個美人魚上勾!
“幽二啊,這次便要看你的了!”
口中輕吟這個名字,李珣的身子激動得甚至顫栗了起來。
“現在當然還不行,可是再等上八年、十年!有了幽二,秦婉如算得
了什麼?是了,她也是一條狗!聽我的狗的話的狗!哈……“
想像著秦婉如伏貼耳的模樣,又記起兩年前那蝕骨的記憶,還有那似乎猛然拉近的整個陰陽宗、幽魂噬影宗,甚至還有明心劍宗。
一個宏大到近乎於空想的計畫,漸漸在李珣心中具備了輪廓……
自受傷那日起,又是兩日時光過去。
這兩日,極地的局勢變得越緊張,就在昨天,西極禪宗的弟子當值時,突然遭遇到一波妖物的大規模襲擊,猝不及防之下,死了七名弟子!
西極禪宗在此的主事者無僧”之稱的摩信大師往去支援的時候,卻倒楣的地碰到了對方陣營中最強者之一東海鯤鵬王!
這個萬年老妖隱匿在海中,暴起突襲,隻用了一擊,便讓摩信大師吐血重傷,然後便在清溟與聆風子兩位宗主的夾擊之下,長笑從容遁去。讓這邊諸宗門人,麵上無光。
而就在今天稍早些時候,最後一個正道宗門,離極地最遠的鎮魂宗,其宗主厲鬥量,攜弟子從落魂海趕來。
聞聽此事後,這位以豪情殺伐名動天下的宗師也不多說,扯了清溟、聆風二人,越過北海,直殺到北極冰原,縱橫千裡,將對方有頭有臉的妖物散修殺了七八個,方長笑而歸。
對方古音、妖鳳、鯤鵬王齊出,也沒法奈何。
至此昨天被對方打掉的士氣,勃然而起,且不管各宗高層如何計議,下麵這些三代弟子,卻都是歡天喜地,仿佛已經打垮了妙化宗一般。
“厲宗主不愧是號稱‘正道殺伐第一’,行事乾脆俐落,對付這些妖魔邪修,本就該如此才行!”這是個回玄宗的弟子。
回玄宗與鎮魂宗同處南國,比鄰而居,關係素來是很好的,自然不會吝嗇讚美之辭。
坐在他身邊的一位鎮魂宗弟子,雖還有些風塵仆仆的模樣,又做出謙和之態,但滿麵紅光是什麼都擋不住的。所謂揚眉吐氣,不外如是。
周圍的十多人都稱是,厲鬥量今日雷厲風行,儘顯他一代宗師氣魄。
在年輕的弟子群中,評價自然高了許多。
這時又有人說“今日在外海,我還看到三位宗主與三個妖人的比鬥來著,厲宗主的鎮海八法,正對上鯤鵬老妖的海天八變!那場麵說是移山倒海,絕不為過!”
眾人都是點頭,今天他們在不夜城中,也感覺天搖地動,海嘯山崩,此人的話,自然信得過。當下又有人要他說出細節。
李珣掃了這人一眼,暗忖今日當值的正是三皇劍宗,這人也就是三皇劍宗的弟子了,倒是麵生得很。
當然,就算是三皇劍宗的人,他也沒必要都認識,隻要彆人認不出他來便成。
那人已開始細說當時的情況,說得是口沫橫飛,不過講得倒是很好,各種細節都很到位,並沒有什麼浮誇之處。
有些修為高、見識廣的,還有李珣這樣推演之術傑出的,從這人的口
述中,幾乎可以將當時的場麵重現出來,並頗有所得。
三皇劍宗果然名不虛傳,一個弟子竟然也有這般眼力、見識,李珣又盯了此人一眼,將其麵貌暗記在心,而與之同時,也有不少人將目光放在他臉上,更確切點兒說,是看著他臉上那塊閃動的金屬光澤的麵具。
城中幾乎每個人都知道,眼前這戴著麵具的古怪修士,便是明心劍宗某位倒楣的年輕弟子。
在大部分人的眼裡,李珣這年輕人運氣雖不好,為人卻不錯,初時還有些內向害羞,但一旦混熟了,卻是妙語如珠,每每一語中的,當然,他還是個小孩子,偶爾有些稚嫩的舉動,也很可愛。
也就是這兩天的工夫,李珣便結識了三四十個各宗門的同輩弟子,並成功打入了他們的圈子,閒來無事時,成群地聚在一起,談古論今,比較劍法玄功,現在正是如此。
那個三皇劍宗的弟子說完了厲鬥量,又說到了清溟,對清溟的劍道修為也是讚不絕口,這就牽扯到明心劍宗弟子身上了。
這個圈子裡,除了李珣之外,明心劍宗還有一位靈@,也就是宗門三靈之一的那位,個性飛揚跳脫,十分健談。
見那人說到清溟,很是高興,與他說了幾句,便互通名號。
李珣這時才知道,那個三皇劍宗的弟子,叫洛無昌。這名字倒有些怪,不過既然是洛姓,難道和宗主洛歧昌有什麼關係?
“洛無昌?這名字倒怪得很!”
忽聽到耳邊這個聲音,李珣也笑還有和他一樣想法的,回過臉來看去,正見到一個瘦小的修士低頭著在嘟噥些什麼。
感覺到李珣的目光,這修士也抬頭看來,兩人目光相對,都是一怔。
李珣奇怪的是這人麵目清秀柔和,肌膚晶瑩如玉,眉目間頗有陰柔之氣,顯然是個女扮男裝的雌兒,而且還非常美麗,果然怪得很。
修道人不比凡俗,重男輕女,除個彆宗門外,在通玄界,女修實是和男修同樣地位,甚至受到的尊重、照顧還要強些。這種情勢下,女扮男裝實在有些莫名其妙。
當然,莫名其妙不等於沒有,可是,更讓李珣奇怪的是,這樣美麗的女修,又喜穿男裝,在不夜城裡應該是很出名的罷?
“明心劍宗的珣師弟是罷?久聞大名!”
倒是這女修先開口招呼,聽她嗓音,婉轉悅耳,女人味十足,這樣的女修,會喜歡男裝?
不過,對方開口就叫他的名字,倒讓李珣有些尷尬,他還不知道對方的名號呢。
幸好他的年齡就是資本,可以毫無顧忌地裝嫩,擺天真。他先應了一聲,又開始搔頭,露出了些為難的模樣。
對方果然冰雪聰明,一笑之後,自我介紹道“水鏡宗,顏水月,你可以叫我顏師姐!”
李珣心中一動,看著這女修眼中一閃而過靈動慧黠,有些遲疑。
這世上既然有他在裝嫩,便應該也有人在裝老成!這位女修的性情,
可不一定是現在所表現出來的那樣……
不過,他也不信這裡還有比他年齡更小的修士,這聲師姐叫了也不冤。這些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他點了點頭,低聲叫了句“顏師姐”。
這下他也終於反應過來,既然是水鏡宗,莫非眼前這位顏師姐,就是昨日聽到的那位,跟著水鏡宗的玉嵐道人前來的唯一弟子?
水鏡宗雖然被列入正道十宗,但實際上整個通玄界,多數人還是把它看成是一個嚴守中立的門派。
除了因不分正邪的水鏡之會的緣故外,同時也是因為水鏡宗平日裡爛好人的行事風格所致。
此宗有可探知天機的神算謀斷,也不敝帚自珍,而是遍施恩惠,經常給各宗通報一些大小劫數,幾乎每個宗門都得了許多好處。
又因少有能獨當一麵的宗師高人,對各宗的威脅極少,一來二去,各宗各派都給上了幾分尊重。
這一次水鏡宗能回應參與這極地之事,讓人很是驚訝。雖然隻來了兩位,卻沒有人會輕視她們。
在自己這方有能夠趨吉避凶的謀算之士,無論如何都是樁好事。當然,也沒有人會讓她們去拚死拚活。
知道對方的身分,李珣也不敢怠慢,和她寒暄兩句,又將話題引回到她剛剛叫怪的事情上。
“顏師姐,你剛才說那位洛師兄的名字怪,是什麼意思?”
顏水月抿唇一笑,卻不即刻回答,目光又瞥向那邊講得越開心的洛無昌,然後才低下頭,掰著指頭數。
“三皇劍宗姓洛的人一共是十七人,其中六女十一男,三代弟子男修隻有四個,而這四人的名號我雖都不知,可是三代弟子是玉字輩,他怎麼是
李珣聽得呆,又見她像孩子一樣掰指頭,不由失笑,忽然間,他很想逗逗這個裝老成的女修“顏師姐究竟是水鏡宗的,還是雁行宗的?人家宗門中事,你管他做什麼?”
說著,他敲了敲自己臉上的麵具,出“叮叮”的聲響“再說了,宗門內的名號也不會分得太清。像我,我是靈字輩,名字裡卻沒有上一輩是輩,但二師叔的名號中,也沒有
“好像也是!”顏水月對自己的推斷也不太有信心,便暫時聽信了李珣的解釋。
不過越是這樣,李珣反越是覺得怪怪的。而這個時候,顏水月也對他來了興趣。
“珣師弟,你既然是明心劍宗的,和鐘隱仙師一定很熟了?”
湊合罷。”恐怕整個三代弟子群裡,也隻有李珣才有資格這麼回答。
顏水月卻不知就裡,就是知道了,也未必會放在心上。她變得非常興奮,一把抓著了李珣的袖子,聲音也因為情緒而有些啞了。
“那你快告訴我,鐘隱仙師飛升的日子定在什麼時候?是十二月初
七,還是初八?“
“啊?”
這時候,洛無昌那邊正講到精彩處,幾人性子活潑的弟子開始鼓掌叫好,聲音很大。顏水月見李珣呆,以為他沒有聽清,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終於露出了她的真性情。
她揪著李珣的袖子,將他拉出人群,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然後一字一吐地道“我是說,鐘隱仙師霞舉飛升是在哪一天?十二月初七還是初八?聽懂了沒?”
“……”
“你這人怎麼回事?這事很重要耶!我和師父賭鬥,她說初七,我說初八,分不清這事,我就不能進飛煙書榭…怎麼了?”
顏水月其實是極聰明的,否則她也不會擁有與師父比鬥的資格,前麵隻是她興奮過度,一時忘形,現在再看李珣的神情,她哪還不知道生了什麼!
要告訴我本就不知道罷?”
李珣直勾勾地看著她,毫無表情變化的麵具讓他看起來像一具活屍。
顏水月不由退了半步,然後她就看到李珣胸膛急劇地起伏兩下,最終又歸於平靜,緊接著,她的手腕一緊,已被李珣扣住了。
李珣的聲音仿佛是由地底深處吹來的冷風“這件事在水鏡宗,都知道了麼?”
顏水月隻覺得呼吸都不順暢了,隻能猛點頭。
李珣又盯了她一眼,然後鬆開手,轉身就走。
顏水月怔了怔,急趕兩步追了上去,大著膽子問道“難道你們都不知道?”
“沒錯,都不知道!”李珣毫不猶豫。
這一點,他可以肯定,否則,清溟絕不會將大半精英都拉下山來,諸位仙師也不會在這離宗門千萬裡之遙的極地,為彆人擔這份心思!
顏水月一臉的困惑“為什麼?”
“是啊,我也想知道為什麼!”
要想知道,去問鐘隱罷……李珣心中這麼想,卻沒有說出來,隻是步加快,他現在要趕緊見到清溟,把這件事告訴他。
這樣的事情,他小小一個三代弟子不想扛。
也扛不來!
顏水月不知道是不是還要跟上去,眼看著李珣已走出五步之外,周圍景物忽地一暗,她仰頭看天,卻見到整個天空都陰沉了下來。
“天黑了…天下雨了?”
她才想到極地日夜不分的事,又想到此處乾燥少雨,像這樣瞬間陰下來的天氣,怕是絕無僅有。
這樣的怪事讓她一呆,緊接著,四麵變故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