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所有的捷報或者是有利於蜀軍的消息,一個個傳到張富這邊時,這位蜀國大將軍人生第一次沒有欣喜的感覺——在之前的十幾年時間裡,每沒有勝仗或者捷報,這位大將軍可是最開心的,比任何人都高興!
可這次,心裡裝滿了擔憂的張富隻能苦笑著應和,甚至想提筆給徐達寫一些誇讚的話和叮囑,他都寫不出來,兩天了才不過寫了寥寥幾筆,實在是無法專心工作……
在這種魂牽夢繞的擔憂中,張富又渾渾噩噩中度過了一日,次日他沒有等到燕青和李衝的好消息,反而收到了另一個消息——扈三娘來軍營中了!
不用問,張富就猜到她為什麼來了,肯定是來找兒子的,然後從洛陽一路找到虎牢關前線軍營來了。
而且還沒有找到,那能找到就怪了,這倆熊孩子都他麼走錯路了,虎牢關在洛陽東邊偏北,他們倆直接乾南邊去了,扈三娘沿著洛陽一路向東能找到就見鬼了!
張富聽到這個消息後,強行打起幾分精神,簡單洗了把臉,梳了梳頭,他不想讓扈三娘看到自己這麼狼狽憔悴的樣子,他是男人,天塌下來也要頂著,不能讓自己的女人更擔憂啊!
張富收拾完剛出營帳,就看見扈三娘已經出現在身影裡了,騎著那匹熟悉的戰馬,穿著那身熟悉的戎裝——上次扈三娘以將軍身份陪他征戰好像還是七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張鎮才剛剛學會走路,可現在已經開始滿世界亂跑了,張富不由得感慨:“這孩子,還是小時候聽話啊……”
思索之間,扈三娘已經下馬來到了他身邊,輕輕喊了一聲:“太子……”這個聲音不像是從戰場上威名赫赫的‘一丈青’嘴裡發出來的,反而像是大病多日虛弱許久的弱女子發出來的,整個聲音沒有一點生機,也沒有一點氣力……
他眼前這個女子,已全然失了“一丈青”的威儀。一身青鱗甲胄沾滿征塵泥土,那頂慣常綰得齊整的飛鳳盔早已不知去向,青絲散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與頸邊。三日三夜的縱馬狂奔在她眼底染上濃重的烏青,那雙慣能百步穿楊的明眸此刻布滿血絲,深深凹陷在蒼白的臉頰上。
張富連忙上前,心疼的拉著她的手:“這一路上累壞了吧?走,進來歇息一下!”轉頭就給她拉到營帳裡,親自沏了一杯溫水,遞到她手裡:“你怎麼親自跑來了?交給我就行了,何必讓你也受累呢?”
扈三娘接過杯盞,並沒有喝,而是用非常自責的語氣說道:“都怪我,都怪我教子無方,沒有照看好他,才讓他跑了出去,都怪我啊……”
“不要說這話了,不怪你,不怪你!”張富出言打斷了扈三娘的自責,然後他開始思索怎麼開口跟她說兒子可能被魏軍抓走的事情呢,他怕突然說出來,這個女人可能承受不住,畢竟孩子走丟和被敵人抓住,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啊!
可就在張富思索之際,扈三娘主動發問了:“太子!”她的聲音劈裂在喉嚨裡,乾澀如砂紙磨過鐵甲:“鎮兒、鎮兒是不是被魏軍抓走了?!”
張富錯愕:“額,你,你都知道了?”
“我來的路上遇到了小乙的人,在我再三逼問下,他們告訴我了。”扈三娘已經帶著哭腔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
張富眼睛低垂,睫毛幾乎蓋住了整個眼睛,他慢慢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扈三娘的目光從他沉重的臉上掃過,在得到肯定的答複之後,她心裡彷佛有什麼東西碎了——是十年來沙場磨礪出的堅硬外殼,現在這個堅強的外殼碎裂了,露出底下屬於母親最柔軟脆弱的血肉。
“太子……”突然,她膝蓋一軟,竟直挺挺跪了下去,甲胄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悲鳴:“太子,我求求你……發兵去找他…去救救我們的孩子吧……”
淚水終於衝垮堤防,在扈三娘滿是塵灰的臉上縱橫奔流。這個能於萬軍中取敵首級的女子,曾經叱吒風雲親手抓捕了北地槍王張繡,也幫助太子擊殺了羌氐大將張蠔!那是多麼的意氣風發啊?
可現在呢?扈三娘此刻匍匐在地,肩胛骨在戎裝下劇烈顫抖,像一隻折翼的青鳥,翅膀都沒有了,再也沒有當時的‘戎裝賽紅妝,巾幗女將軍’的瀟灑了,隻剩下一個母親絕望的哭泣……
張富真看不得這副場麵,連忙伸手去扶,可手卻在半空僵住。他的眼神剛好和扈三娘對視了,他看見對方抬頭時眼中那片瀕死的絕望,比任何刀劍都利,直直刺穿他心臟最深處!
扈三娘還非常懂事的加了一句:“太子,我知道前線戰事緊迫,妾身沒權利也不能讓你抽調兵力去找鎮兒,但是我們隻有這一個兒子呀,我真的太擔心了,還望太子,理解妾身啊……”
可憐天下父母心,全天下的母親遇到這種事情都會分為好幾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叫做無感,屬於最不當回事,基本不管不顧,甚至還會揚言:“不管他,讓他死外麵才好呢。”
而到了第二階段,叫做疑惑,是開始有一些擔憂,覺得這孩子太不讓人省心了,而且開始小範圍尋找。主要是怕孩子闖禍,波及到更多的人或者事情!
第三個階段,叫做盛氣:越找越生氣,覺得自己孩子太調皮了,天天讓自己操心,並且還可能放言:“等老娘找到你,一定打斷你一條腿”這樣的狠話,此時的心情差到了極點,既有擔心,又非常生氣!
等到了第四個階段,叫做擔憂!這個時候,生氣情緒越來越少,而擔憂憂慮占據了大頭,母親隻會越來越著急,越來越擔心;甚至這個階段很容易昏了腦子,做錯一些判斷,也是最容易犯渾的階段。
而發展到最後一個階段,叫做絕望!往往發生在找尋數天找不到後,母親都要絕望了,所有的情感情緒都返璞歸真,合為一體,變成了痛徹心扉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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