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林往前湊了半步,伸手想幫他扶一把繩索,卻被陳振華用眼神製止了。這位老兵會意,立刻縮回手,指尖在腰刀的刀柄上輕輕敲了敲——那是他們約定好的信號,意為“我們盯著,你放心”。
五十雙眼睛此刻都聚焦在陳振華身上,有敬佩,有緊張,更有一絲豁出去的決絕。
陳振華深吸一口氣,胸腔裡的空氣帶著泥土和雪花的氣息。他左腳踩住城牆根一塊微微凸起的土坷垃,右手刺刀猛地刺入土牆,刀刃沒入半寸,帶出一小捧濕潤的黃土。
緊接著,左手刺刀斜向上紮進牆麵,雙臂發力,身體像一隻壁虎般向上竄出半米。他的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兩把刺刀交替著刺入、拔出,每一次發力都精準地落在牆體最堅實的部位。
土牆年久失修,表層的浮土不斷簌簌落下,卻連一絲像樣的聲響都沒有——他的動作太穩了,穩到每一次刺刀的起落都像鐘表的齒輪般嚴絲合縫。
五米高的城牆,在尋常人看來需要搭著梯子費力攀爬,對陳振華而言卻像走平地。他的肌肉線條在夜行衣下繃得緊緊的,每一次騰挪都帶著爆發性的力量,卻又收放自如。
城磚縫隙裡長出的雜草被他的膝蓋輕輕壓彎,待他身形掠過,又緩緩彈起,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王大林在底下數著數,一、二、三……數到第十下時,陳振華的右手已經搭上了城牆頂端的邊緣。
他沒有立刻探頭,而是側耳聽了聽。垛口後,那道沉滯的呼吸聲還在繼續,甚至夾雜著幾聲含混的囈語。
陳振華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左手猛地撐住牆沿,身體像一片落葉般翻了上去,落地時腳尖先觸地,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音。
城牆上的風比底下更涼,帶著一股淡淡的酒糟味。陳振華貓著腰,借著垛口的陰影向前挪動。
月光恰好在此刻從雲層的縫隙裡漏下一縷,照亮了不遠處那個蜷縮在牆角的哨兵。
那是個穿著灰布軍裝的偽軍,歪戴著帽子,步槍斜靠在旁邊的磚垛上,嘴角掛著一絲可疑的口水,胸口隨著呼嚕聲一鼓一鼓的。他的槍套敞著,露出半截槍管,顯然連槍都沒上膛。
陳振華的腳步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精確地落在兩塊城磚的接縫處——那裡的積灰最厚,能最大程度吸收聲響。
他離哨兵越來越近,甚至能看清對方領口露出的油膩脖頸,以及下巴上冒出的稀疏胡茬。當距離縮短到三步時,他停下了,右手緩緩握住刺刀的刀柄,左手則虛虛抬起,掌心對著哨兵的嘴。
就在這時,那偽軍忽然咂了咂嘴,腦袋往旁邊歪了歪。孫玉在牆下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死死扣住了腰間的手榴彈引信——他知道陳振華的本事,卻還是忍不住捏了把汗。
陳振華卻像一尊石像般定在原地,連眼皮都沒眨一下,直到哨兵的呼吸重新歸於平穩,他才再次動了。
這一次,他的動作快如閃電。左手如鐵鉗般捂住哨兵的嘴,拇指死死頂住對方的下頜,讓他連一絲嗚咽都發不出來。
同時,右手的刺刀順著哨兵肋骨的縫隙猛地刺了進去,角度刁鑽得恰到好處,避開了骨頭,直抵心臟。
刺刀入肉的聲音輕得像撕開一張薄紙,隻有一股溫熱的血瞬間湧了出來,濺在陳振華的手背上,帶著鐵鏽般的腥氣。
哨兵的身體猛地一僵,雙腿下意識地蹬了蹬,卻被陳振華死死按住。不過兩秒鐘的功夫,那緊繃的身體就軟了下去,呼嚕聲戛然而止,隻剩下喉嚨裡發出微弱的“嗬嗬”聲,很快也歸於沉寂。
陳振華沒有立刻鬆手,而是保持著姿勢等了半分鐘,確認對方徹底斷了氣,才緩緩將屍體放倒在城牆的陰影裡,用一塊破布擦了擦刺刀上的血跡——那是他早就備好的,專門用來處理這種場麵。
做完這一切,他探身往牆下打了個手勢。王大林立刻會意,朝身後揮了揮手。王大林第一個抓住繩索,雙腳在牆麵上蹬著,身體像鐘擺般晃了晃。
他畢竟是四十多歲的人了,胳膊上的肌肉不如年輕小夥子結實,才爬了兩米,額頭就滲出了汗。
繩子在他手裡微微顫抖,城牆上的浮土不斷往下掉,他趕緊調整呼吸,用腳在牆麵上找到一個支撐點,一點點向上挪動。
“慢點,彆慌。”陳振華在牆頂低聲提醒,聲音順著繩索傳下去。王大林咬了咬牙,想起出發前陳振華說的“越慌越容易出事”,穩住心神,手腳配合著往上爬。
終於,他的手搭上了牆沿,陳振華伸手一把將他拉了上來。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鬆快——最難的第一步,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