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嘀嗒。
極輕、極輕的一聲響,冰冷的藥水順著輸液管緩緩注入手背,流經全身。
從窗外照進來的陽光散落在淺藍色的病號服上,可紀韞卻感受不到半分的溫暖。
她不是你的弟弟。
彆告訴我你還不知道這件事情。
——紀韞應該知道嗎?
……
弟弟,這個詞對紀韞來說其實有些陌生。
記憶裡,弟弟剛出生時便生了一場大病,幾次瀕死,身體極為脆弱——弟弟也因此奪走了父母的所有關心和愛護。
之後即便是弟弟的病情好轉,父母對他的寵愛也隻是不減反增。
而他那個弟弟,也不負眾望地,在那樣無底線的寵愛下,變成了一個頑劣自私,令人生惡的熊孩子。
再之後,父母離婚,母親帶著弟弟去了海外再沒有回來,紀韞對於弟弟的印象也就止步於此。
而當“弟弟”再次出現在他的麵前時,已經完全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病態,偏執,充滿不安,極度渴望他人的愛,卻又無法對他人賦予信任。
過去,紀韞一直不清楚驕縱蠻橫的弟弟為什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她和他那麼像,卻又完全不像是他的弟弟。
直到……
昨夜。
紀韞終於明白。
紀父從國外帶回來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他的弟弟。
……
看著病床上陷入沉默的青年,紀父也明白了他的答案,“你知道。”
這樣的答案,並沒有讓紀父感到半分的意外。
畢竟都已經發生過那樣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
想到昨天,他讓人將紀韞從那棟房子裡帶出來時,紀韞身上掛著的那些鎖鏈,還有那些任誰都知道發生過什麼的痕跡,紀父緩緩深吸了口氣,壓下了心底翻湧的怒火。
他不想再在這個時候對病床上的紀韞說什麼重話,況且,要說的話他也已經說完了。
紀父拉開了病房的門,打算離開,“好好休息。”
“爸,”身後的紀韞不由得再次叫住了他,嗓音微啞,“她沒有逼我。”
換而言之。
他是自願的。
紀父握扶著門把,良久,他抬腳離開,隻留給了紀韞一句話“紀韞,彆讓我對你更失望了。”
……
離開病房後,紀父並沒有走遠,而是在醫院樓下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今天的太陽很大,曬得人身上該是熱的,可紀父能感受到,就隻有一股深深的,散發寒意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