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唐今最後是被嵇隱給打出廚房的。
或許是她那番話語說得實在太混蛋了,嵇隱被她氣得直抿唇,連話都說不出了,低埋著腦袋一個勁地把她往廚房外趕。
唐今也隻能瞧見他那被她氣得通紅的耳朵。
砰的一聲,唐今被徹底關到了門外,剛想跟之前一樣去窗戶那探頭,又一聲砰,嵇隱把窗戶都給她關上了。
唐今還是不死心地擠在窗戶縫邊喊:“阿兄,我今日剛回家呢——我想吃肉!”
她的好阿兄以一個字來回複她:“滾!”
唐今一樂,悠悠跑開收拾自己的包袱去了。
推開兩個多月沒住的房門,不僅沒有什麼封閉的氣味,桌椅板凳上甚至都沒落什麼灰。
顯然是某位田螺阿兄幫她收拾了。
唐今拆開包袱,從衣物底下翻出一個木箱。
木箱裡裝著厚厚一摞紙,每一張紙上都至少按有兩個指印,一個是紙上文字之敘述者的指印,一個是見證人的指印。
每一張紙上的見證人都不儘相同。
這厚厚的一摞紙,就是她這一趟岐州之行的收獲。
唐今又從木箱拿出一個竹筒,取出了裝在裡頭的幾幅畫。
這幾幅畫是她在出發前畫的,畫上所畫都是同一個人——通判齊勝。
這些畫上如今也按著一個又一個的指印——指認畫上之人,就是他們記憶裡認識的那個人。
出發前她的那個猜測被完全肯定了。
如今的通判齊勝——並非齊勝。
她原名石虎,是岐州遠江縣的一個混混,年輕時遊手好閒欺壓當地百姓,做下過不少惡事。
但十二年前,她突然銷聲匿跡,再沒在遠江縣出現過。
她的夫郎趙二花起初還怨天怨地,罵她沒良心,就這麼拋下了他和兩個孩子。
但沒過幾年,她的這個夫郎也帶著兩個孩子消失不見了。
當地有人猜測,這一家子是遭到了報應,被閻王給收走了。
可誰能想到?
曾經欺民霸市的那個地痞混混,如今已經搖身一變,成了一地通判。
唐今的這種懷疑是從看到齊勝,或者說石虎寫給龜公的那幾封信開始的。
那種過分殷勤甚至接近討好的語氣不說,信中文字更是有一種隱隱的威脅拉攏。
她在不斷告訴龜公兩人是一夥的,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
普通的情人關係根本不至於這樣,兩人間必定存在極強的聯係。
而唐今又在這時得知龜公過去曾有個妻主,他那位妻主還那麼剛巧地,跟齊勝長得那般相似……
齊勝當然不可能是龜公的妻主的,無論是從她的身份地位還是從她的人生履曆來看,她都不可能迎娶龜公。
——但如果現在的齊勝壓根就不是齊勝呢?
如果是眼前這個齊勝在多年前通過一些手段,頂替了真正齊勝的身份。
她本想就這樣一直活下去,卻不料被她原先的夫郎給找到了。
也許是出於過去的感情,也許是這個夫郎握有能揭露她真實身份的證據,讓她投鼠忌器……
總之她沒有對這個夫郎下毒手,而是安撫對方,並最終說服對方幫她一起維係這個身份……
如此一想,一切奇怪的地方都變得合理了。
但猜測隻是猜測,唐今並沒有證據。
所以她去往了岐州查證。
而現在她大可以說自己的猜測並沒有錯了。
眼前這摞厚厚的紙上,每一個按下指印的人都能指證畫上的“齊勝”,就是遠江縣裡那個突然消失的混混石虎。
她穿著變了,身形變了,可那張臉還有許多人記得。
強說這兩人隻是長相相似也不可能。
石虎年輕時與人逞凶鬥狠,身上留有很多被刀劍砍出來的傷疤。
而真正的齊勝,一個出身寒門,自少年時便講究禮儀規矩的文弱書生,她的身上是不會留有這種疤的。
兩個完全不同的人,真正要查,是必定能查出破綻。
此前石虎能冒充齊勝,不過因為齊勝這人在為官之前實在沒什麼親友罷了……
參加鄉試的最大攔路虎通判的死穴算是讓唐今給找著了。
此事一旦揭穿,迎接通判的就隻有一個“死”字。
但是唐今肯定沒法用這事來威脅通判。
除非她是嫌自己的壽命餘額還是太多了,想來個一鍵清空了。
沒法威脅那拿著證據直接告官呢?
在本州境內肯定是行不通,跟通判告通判嗎?去彆州告狀又違背律例,遞上狀紙最後也還是會被打回本州。
去京城告禦狀那就更不行了,那還有個鄧宏方在等著呢,她此時借著婆母之勢可正是新帝麵前的紅人。
那麼……
唐今現在就隻剩兩個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