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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顧秋蟬什麼都知道,知道薑雲裳的那些算計,知道周信的圖謀,也知道她自己如今的處境……
"明知不可為而坦然赴死,倒是叫人欽佩不已。"徐平低聲說道,卻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聽聞此言,司徒嫻韻先是一怔,旋即陷入了沉默。“……”
也是個苦命女人,皇兄若在,大梁又怎會淪落至此。念及此處,薑雲裳把話吞回肚子,最終化為一聲長歎。
幾人儘皆沉默,片刻之後,馬車忽然顛簸了一下,炭盆裡的火星子濺了出來,落在徐平的靴麵上,他卻渾然不覺,隻盯著車壁上的裂紋發呆。
"除夕大宴......"徐平忽然開口,聲音卻是有幾分艱澀。"一切按原計劃進行。能給的,也就是讓她走得體麵些罷了……"
此話一出,司徒嫻韻點頭頷首。“正該如此,大丈夫行事豈可瞻前顧後。”
"這不是瞻前顧後,而是深思熟慮。”徐平擺了擺手,旋即掏出腰間虎符。“年後李正我便會兵發飛雲關,而我也將率部北上,嶽州似乎有些空虛啊……”
後麵的話他沒說,但誰都明白。
對此,薑雲裳倒也點了點頭。“你是擔心嶽州生變?應當不會。嶽山距離飛雲並不算太遠,何況以李正我之才,豈會沒有防範。”
“越是此時,越該行事周密,倘若甘州之兵來犯呢?”徐平揉了揉眉心,旋即不停轉動著手上扳指。“顧應痕能走到今日,絕非愚蠢無能之輩。慕容烈攻城一定是佯攻,隻要稍加打探便不難察覺其中隱秘。
可惜,宇文蕭不在,否則便可調他去駐守析津……”
“虎威到奉天千裡之遙,光來回就得耽擱不少時日。”薑雲裳黛眉微挑,很快卻又舒展開來。“事已至此,你莫要再多想了。”
行軍打仗司徒嫻韻不懂,她皺了皺眉,想要說什麼,最終卻隻是哼了一聲,轉頭看向窗外。
車廂內,再度陷入了沉默。馬車駛入徐府巷口,雪忽然大了起來。車夫勒住韁繩,車簾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到了,到了!薑雲裳率先起身,掀開車簾時,一股冷風卷著雪沫撲進來,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趕緊的吧,外麵可冷。"
徐平最後一個下車。腳剛落地,便聽見身後傳來司徒嫻韻的聲音。"徐平。"
他回頭,見她站在車旁,雪落在她發間,像撒了層碎銀。"千萬莫要心軟。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爭鬥,吃人才能壯大己身。”
徐平沒說話,隻微微點頭,而後便轉身往裡走去……
晚飯時誰都沒再提宮裡的事。
司徒嫻韻說商戶送來的年貨堆了半庫房,薑雲裳說城西的梅園開了,邀著年後去看。
徐平扒拉著碗裡的飯,卻味同嚼蠟。
飯後,他回了自己的院子。下人早已燒好了炕,暖烘烘的,可怎麼也睡不著。
靠在床頭,徐平閉上眼睛,腦海裡卻像演皮影戲一般,一幕幕全是顧秋蟬的影子。
初見時她穿著大紅鳳袍,端坐在長春宮的主位之上。
她說:徐將軍,本宮聽聞你近日征戰辛苦,便想著設此小宴,為你接風洗塵……
她說:這大梁的天下豈不是儘在你我二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