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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著有大軍過境,幾個幸存百姓躲在殘破的草屋內,怯生生探出頭來。
這群人麵黃肌瘦,顴骨高聳,眼神渾濁而麻木,看到徐平一行人,既沒有恐懼,也沒有喜悅,仿佛早已對世間一切失去希望。
一老婦拄著根枯木拐杖,一步一挪地走到前軍麵前,當場就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微弱,如同蚊蚋。“軍……爺……給口吃的吧……救救我的孫兒……”
話音落,其人身後一瘦弱孩童蜷縮在草堆裡探出頭來。他嘴唇乾裂,臉色蠟黃,氣息很是微弱,顯然是不行了。
見此情形,徐平微微偏頭,身旁親衛當即扶起老婦,從懷中取出些乾糧和水。
老婦接過乾糧便狼吞虎咽,沒有幾息,又趕緊喂給身邊的孩童。“多謝軍爺,多……多謝軍爺……”
“來人!分些口食下去。”
隨著徐平一聲吆喝,其身後兵卒紛紛掏出懷中乾糧。
那群百姓起初似乎還有猶豫,在看到食物的一刻,卻不要命的衝上前來。
“……”徐平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中五味雜陳。
在薑安民治下,嶽州的確比其他州郡要好得多,也難怪其人頗受百姓愛戴。
戰爭所帶來的,從來都不隻是戰場上的廝殺與仇恨,還有後方無數百姓的流離失所與家破人亡……..
風雪依舊沒有停歇的跡象,冰冷的雪花落在徐平臉上,很快又順著臉頰滑落。
幾息之後,他翻身上馬,目光也變得愈發複雜。“傳令下去,加速行軍,務必在三日內抵達州府!”
“諾!”
隨著副將高聲應喝,大軍再次啟程。
腳步聲、馬蹄聲、車輪聲,很快便打破了這荒地的死寂。
一路前行,沿途景象並未有絲毫變化。
餓殍遍野,白骨露於野,千裡無雞鳴。即便臨近一州之府,也隻是荒蕪與悲涼。
徐平一路沉默,偶爾會停下,讓親兵分發一些糧草給幸存百姓,但這,不過是杯水車薪罷了。
三日之後,廬州州府的輪廓終於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之中。
朔風卷著殘雪,在州府高大的城門樓間呼嘯穿行。
徐平勒停踏雲騅,抬眼望去,青灰色的城牆巍峨聳立,城門上方“上氹郡”三個鎏金大字在風雪中依舊透著幾分威嚴。
隻是那金漆剝落的痕跡,恰似這亂世的殘破縮影。
城門早已大開,一群身著官袍的身影簇擁在門口,為首者正是上氹郡守周文彬。他身著從三品緋色官袍,腰束玉帶,臉上堆著諂媚的笑容。
見徐平領兵到來,其人連忙率著眾人上前躬身行禮。“下官周文彬,率郡府一眾同僚,恭迎太子少保、征南大將軍駕臨!大將軍一路風塵,府上早已備好酒膳,恭迎大將軍入城!”
話音落,其身後官員紛紛附和。
“恭迎大將軍入城!”
“恭迎大將軍入城!”
各種諂媚之聲此起彼伏,與城外的死寂形成了鮮明對比。
“……”徐平微微頷首,旋即翻身下馬。披風掃過地麵積雪,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郡守大人客了。”說著,他抬手示意眾人起身。“本將奉命出征,途經此地,倒是多有叨擾。”
聽聞此言,周文彬連忙直起身,臉上的笑容愈發殷勤。“哎呀呀!大將軍言笑了!您能蒞臨上氹,實乃我等之榮幸。
下官早已備下薄宴,為您接風洗塵!還請大將軍移步。”說罷,側身做出引路之態。
“倒是有勞郡守大人!“徐平頷首,與周文彬並肩而行,李正我等人則緊隨其後。
踏入城門的那一刻,城內景象更是讓徐平暗自咋舌。
街道兩旁的店鋪雖算不上鱗次櫛比,卻也大多開門營業,屋簷下掛著紅燈籠,與漫天飛雪相映,竟透出幾分喜慶。
偶有行人走過,雖未穿著厚實衣物,卻無城外百姓那般麵黃肌瘦、衣衫襤褸。
“大將軍有所不知啊……”周文彬見徐平目光掃過街道,連忙開口笑道:“廬州地貧民稀,承蒙顧國公體恤,撥下不少糧草物資,這才讓百姓能安穩過冬。”
聽聞此言,徐平微微挑眉。為擴軍,顧應痕橫征暴斂,無時無刻不在搜刮民脂民膏,如今倒成了體恤百姓之人。
雖心頭腹誹,但他麵上卻並未表露,隻是淡淡點頭:“國公雖身居高位,卻心係百姓,的確是難得。”
周文彬見徐平附和,心中大喜,連忙順著話頭吹捧。“正是如此!
國公運籌帷幄,決勝千裡,不僅朝堂之上威望無雙,對地方治理更是麵麵俱到。如今大將軍手握重兵,又掌兩州之地,實在是列國罕有呐!日後若能與國公相輔相成,定能護大梁江山永固!”
這番話既捧了顧應痕,又讚了徐平,可謂麵麵俱到。
見此,周圍官員也紛紛附和。
“大將軍年少有為,實乃我大梁之幸。”
“有國公和大將軍在,何懼元狗入侵。”
“嗬嗬嗬!大將軍一路風塵,不遠千裡趕赴虎威,實乃我等之楷模,朝廷之棟梁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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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如此類之奉承不絕於耳,徐平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笑容,連連擺手:“諸位過譽。
本將不過是儘忠職守,與顧國公之深謀遠慮相較,還是遜色不少。”
“哎呀呀!大將軍如此之謙,實在讓我等汗顏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