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雲硯的意識因為饑餓和疲憊而開始模糊時,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輕微電流般的奇異感覺,再次毫無征兆地竄過他的身體!
嗡……
一聲極其低沉、仿佛來自遙遠深淵的震動,穿透了冰冷的艙壁,傳入了船艙。
緊接著,整個巨大的船艙,或者說這艘“仙舟”,開始以一種極其平穩、卻又能清晰感知到的姿態,緩緩傾斜、轉向。
一直如同雕塑般盤坐的中年道人,緩緩睜開了眼睛。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裡,映不出任何情緒。
他站起身,並未看角落裡的孩子們一眼,徑直走向船艙深處一麵光滑如鏡的艙壁
而冷峻青年和水綠宮裝女子緊隨其後站起身,隨著中年道人。
隻見中年道人對著那麵艙壁伸出手指,淩空虛劃了幾下。
指尖所過之處,留下淡淡的、閃爍著微光的金色軌跡,構成一個極其繁複玄奧的符文,一閃即逝。
無聲無息地,那麵巨大的、暗沉金屬色澤的艙壁,如同水幕般向內“融化”開來,顯露出外麵廣闊無垠的景象!
一股冰冷、銳利、帶著鐵鏽和血腥氣息的狂風,瞬間灌入船艙!吹得雲硯和那幾個大孩子幾乎睜不開眼,衣袍獵獵作響!
雲硯下意識地抬頭,透過那敞開的“門”,望向外麵——一片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浩瀚雲海,就翻滾在腳下!
雲海並非潔白柔軟,而是呈現出一種鉛灰與暗金交織的詭異色澤
如同凝固的、沉重的金屬溶液,無邊無際地鋪陳開去,一直延伸到視野儘頭那輪巨大得令人心悸的、散發著慘白光芒的“太陽”之下!
而在那翻滾的、鉛灰色的雲海之上,無數巨大的、形態猙獰的山峰如同巨獸的獠牙,刺破雲層,直插天穹!
那些山峰通體呈現出冰冷的黑鐵色澤,嶙峋陡峭,寸草不生。
山峰之間,有巨大的、閃爍著寒光的黑色鎖鏈如同巨蟒般纏繞連接!
更遠處,隱約可見懸浮在空中的巨大島嶼,島嶼上殿宇樓閣連綿起伏,閃爍著森然的靈光,如同蟄伏在雲霧中的鋼鐵巨獸!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肅殺、沉重到令人靈魂顫栗的氣息,如同實質的洪流,透過敞開的艙門,瞬間淹沒了整個船艙!
這不是仙境!
這更像是……傳說中的幽冥煉獄!
雲硯小小的身體瞬間僵直,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他忘記了寒冷,忘記了饑餓,忘記了哭泣,隻剩下一種想要立刻逃離這裡的、最原始的衝動!
他死死地抓住冰冷的地板,指甲幾乎要摳進那堅硬的金屬裡,才沒有尖叫出聲。
母妃最後的話語,如同魔咒般在他混亂的腦海中轟鳴:
“要……活著!無論遇到什麼……都要活著!”
就在這時,那背負長劍的冷峻青年轉過身,冰冷的目光掃過船艙裡幾個被這景象嚇得麵無人色的孩子,包括蜷縮在地、如同受驚小獸般的雲硯。
他的聲音如同萬載玄冰碎裂,清晰地穿透呼嘯的風聲,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九霄劍宗,通天峰外門,已至。”
“準備下船。”
十五年光陰
在九霄劍宗這冰冷的鋼鐵巨獸體內,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連一絲漣漪都未曾驚起。
通天峰外門,雜役區。
空氣裡永遠彌漫著揮之不去的味道——劣質辟穀丹的苦澀、金屬碎屑的腥鏽、汗水的酸餿,還有一絲若有若無、從深處飄來的……血腥氣。
低矮、擁擠的洞府如同蜂巢,密密麻麻鑲嵌在冰冷的黑鐵山壁之上,狹窄、陰暗、終年不見陽光。
通道狹窄潮濕,頭頂是縱橫交錯、手臂粗細的巨大金屬管道,不時傳來沉悶的液體流動聲和蒸汽噴湧的嘶嘶聲,震得人耳膜發麻。
雲硯推開自己那扇薄薄的、布滿劃痕的鐵皮門。
門軸發出刺耳的“吱嘎”聲,在幽深的通道裡傳出很遠。
洞府不過丈許見方,一張冰冷的石床,一張磨損嚴重的木桌,牆角堆著幾塊黯淡的下品靈石和幾疊粗糙的黃紙、劣質朱砂。
唯一的“光亮”來源,是嵌在牆壁上的一塊拳頭大小、散發著慘白微光的螢石,勉強驅散著濃稠的黑暗。
他比十五年前長高了許多,身形依舊單薄,裹在洗得發白的灰褐色雜役弟子服裡,像一根隨時會被折斷的細竹。
少年的稚氣早已褪儘,眉宇間沉澱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近乎死水般的沉寂。
五官依稀能辨出幼時的清秀輪廓,但那雙眼睛——曾經清澈懵懂如幼鹿的眼眸,如今卻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
幽暗、平靜,將所有情緒都吞噬得乾乾淨淨,隻剩下一種近乎本能的、刻入骨髓的警惕。
他反手關上鐵門,隔絕了通道裡其他雜役弟子偶爾投來的、或漠然或探究的目光。
背靠著冰冷的鐵皮門,他微微閉了閉眼,長長地、無聲地吐出一口濁氣,那緊繃的肩頸線條才稍稍鬆弛了那麼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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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了,從那個被強行擄來、蜷縮在冰冷仙舟地板上哭泣的五歲稚童,到如今這個掙紮在煉氣五層、如同陰溝老鼠般活著的少年雜役。
時間沒有帶來希望,隻給雲硯帶來了更深的烙印和更沉的重負。
母妃的泣血叮嚀,是他活著的唯一信條:
“聽話。”
“少說話。”
“躲著點。”
“自己照顧自己。”
“活著。”
他做到了。
在分配雜役任務時,管事弟子不耐煩地將最臟最累的“礦渣清運”丟給他,他沉默地接過那沉重的玄鐵鎬,沒有一句怨言。
在領取微薄月例時,被克扣、被刁難,他垂下眼瞼,默默承受,從不爭辯。
看到那些衣著光鮮、前呼後擁的內門弟子,或是氣勢淩厲、動輒嗬斥的執事弟子,他都早早便避開,縮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如同融入牆壁的陰影。
受傷了,自己用布條裹緊;生病了,硬扛著熬過去;餓了,就著涼水啃最劣質的辟穀丸。
像一株生長在石縫裡的野草,卑微,頑強,沉默的生長,努力讓自己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