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子端著一個木托盤進來,上麵放著一大碗熱氣騰騰、奶白色的魚湯,還有兩塊粗麥麵包。
“姐姐,吃飯了!老湯姆熬的魚湯,可鮮了!他說受傷的人喝這個好得快!”
小豆子把托盤放在床邊一個充當桌子的木箱上,殷勤地把湯碗往她麵前推了推。
魚湯燉得很濃,裡麵能看到大塊的、雪白的魚肉,還有幾片不知名的海菜,香氣撲鼻。
狐半棠確實餓了,在小豆子的幫助下坐起身,接過木勺,慢慢喝起來。
湯很鮮美,鹹淡適中,熱乎乎地順著食道滑下,溫暖了冰冷的腸胃。
她吃得很慢,但把一整碗湯和麵包都吃完了,吃完後,感覺身上都暖了起來,力氣也恢複了些。
小豆子很高興地看著她吃完,收拾了碗勺,又陪她說了會兒話。
從他的話語裡,狐半棠了解到,“破浪號”是一艘中型貨船,主要跑附近島嶼和海岸城鎮之間的航線,運輸一些乾貨、陶器、布料和特產。
霍克船長是船主也是老大,船上連水手帶雜工有十幾號人,這次是從一個叫“貝殼灣”的鎮子裝了貨,正往東去一個叫“灰岩城”的港口。
“我們還得在海上走三四天呢。”小豆子說:“姐姐你安心養著,到了灰岩城,老爹肯定會幫你打聽打聽。”
“看有沒有人認識你,或者找找有沒有從附近遇難船隻來的消息。”
狐半棠點點頭,表示感謝。
她知道霍克船長或許並未完全相信她“失憶”的說辭,但既然救了她,在靠岸前給她一個容身之處,並打算在港口幫她尋個出路,這已經是難得的善意了。
接下來的兩天,狐半棠就在這間狹小的艙室裡養傷。
小豆子經常跑來跟她說話,帶些吃的喝的,偶爾還有船上其他好奇的水手在門口張望,善意地笑笑。
一個被大家叫做“老媽子”的、負責夥食和雜務的胖大嬸——其實就是老湯姆的妻子——每天過來給她換藥。
藥膏是船上自備的、用多種海草和礦物調配的褐色膏體,敷在腐蝕傷和較深的傷口上,清清涼涼的,鎮痛效果不錯。
霍克船長也來過兩次,一次是查看她的傷勢恢複情況,一次是簡單問了問她“想起來”什麼沒有。
狐半棠依舊用模糊和頭痛應對過去,霍克也沒有追問,隻是囑咐她好好休息。
身體的恢複比預想的快
或許是年輕,或許是求生意誌強烈,到了第三天,她已經能扶著牆壁在小小的艙室裡慢慢走動了。
腰間的傷口結了深色的痂,背後的腐蝕傷也收斂了不少,留下幾塊難看的暗紅色疤痕,碰觸時還有些刺痛,但已無大礙。
這天下午,天氣晴好。小豆子興衝衝地跑進來:“姐姐,今天風平浪靜,太陽也好!你要不要上甲板透透氣?老在下麵悶著也不好!”
狐半棠確實感到艙室裡氣悶,也渴望看看外麵的天空和海洋——不是從即將沉沒的木筏上看,而是從一艘安穩航行的大船上看。
她點點頭,在小豆子的攙扶下,慢慢走出了狹小的艙室,沿著一段吱呀作響的木梯,爬上了甲板。
驟然開闊的視野和撲麵而來的、帶著陽光溫度的海風,讓她精神一振。
天空是澄澈的蔚藍,點綴著朵朵白雲,大海在陽光下閃爍著細碎的銀光,無邊無際,一直延伸到視野的儘頭。
破浪號張著大小幾張棕色的帆,吃滿了風,平穩地破開深藍色的海水,船頭激起白色的浪花。
甲板寬敞,堆著一些捆紮好的貨物和繩索,幾個水手正在忙碌,有的在調整帆索,有的在檢查船體,看到狐半棠上來,都投來友善或好奇的目光。
霍克船長站在船尾舵輪旁,叼著一個老舊的煙鬥,正和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水手說著什麼。
看到狐半棠,他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狐半棠扶著一根粗大的桅杆底座,深深吸了一口帶著鹹味和海腥氣的空氣。
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驅散了連日來浸透骨髓的陰冷和恐懼。腳下是厚實、隨著海浪微微起伏的甲板,堅實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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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活下來了。真的活下來了。
小豆子搬來一個小木桶讓她坐下,自己則興奮地指著遠方海平線上一個極其微小的黑點
“看!姐姐!那邊就是灰岩城的方位!再有一天多,我們就能到了!”
狐半棠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隻看到海天一色,但那代表著陸地,代表著人群,代表著新的、未知的開始。
她收回目光,看向眼前波瀾壯闊又平靜溫和的大海,看向這艘承載著她、給予她庇護的船,看向甲板上這些陌生卻給予她幫助的人們。
此刻,她站在陽光下的甲板上,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傷口在愈合,體力在恢複。
她從一場近乎必死的劫難中掙脫出來,踏上了新的航程。
這就夠了。
海風吹拂著她的頭發,帶來遠方的氣息。
狐半棠靜靜地坐著,看著這片吞噬了無數生命、也承載了無數希望的大海,心中一片前所未有的平靜。
活下去。
然後,弄明白一切。
這就是她現在唯一想做的事。
在破浪號的甲板上待了約莫半個時辰,海風帶來的涼意漸漸壓過了陽光的暖意。
狐半棠身上的單衣被風吹透,剛愈合的傷口附近傳來隱隱的酸脹感。她知道該回艙室了,身體畢竟還未痊愈。
小豆子正蹲在一邊,津津有味地看一個年輕水手修補一麵小帆,手裡還比劃著。
狐半棠撐著木桶邊緣,慢慢站起身。動作牽動了腰側,她輕輕吸了口氣。
“姐姐,你要下去了嗎?”小豆子立刻轉過頭。
“嗯,有點涼了。”狐半棠點點頭,扶著桅杆,慢慢往艙室方向挪。
“我扶你!”小豆子蹦起來,跑到她身邊,伸手想扶她的胳膊,又怕碰著她傷口,手在半空頓了頓,最後隻虛虛地護在旁邊。
霍克船長的聲音從船尾傳來:“豆子,送她下去後,去幫老媽子收拾廚房的魚,彆光顧著玩。”
“知道啦老爹!”小豆子響亮地應了一聲。
回到狹窄但熟悉的艙室,重新坐在硬板床上,狐半棠感到一陣安心的疲憊。
甲板上的陽光和海風讓她精神了些,但也消耗了力氣。
小豆子幫她倒了碗水放在木箱上,又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說是怕去晚了挨老媽子的嘮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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