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老實。
可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呢,朝廷如此欺負他這個老實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況且,李家上頭也是有人的。
談判桌上,張居正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一壺茶都進了他的肚子,李茂仍是巍然不動。
說是說不過張居正,政治正確更是比不過,李茂索性沉默是金,任由張居正唱獨角戲。
隻偶爾‘嗯’一聲以示回應,以全待客之道。
眾所周知,冷暴力往往比熱暴力還要傷人。
李茂隻一招畫地為牢,便讓張居正點燈熬油準備的說詞付諸東流。
良久……
張居正悻悻然停下來,歎道:“本官明白侯爺有難處,可朝廷也有朝廷的難處啊?”
“朝廷有難處?”
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傳進來,“京師是朝廷,可朝廷不隻是京師。”
張居正循聲望去,好家夥,六部尚書全來了。
李茂則是大感輕鬆,憐憫的瞧了眼張居正——從現在起,我不會再說一個字,你有什麼話,跟六部說好了。
張居正一個頭兩個大。
誠然,他來金陵不是為了享福的,是真心想做事,為大明做事,也為表現自己。
奈何……
事實在太多了,大明月報靠他,推動各階級鬥爭靠他,少棉多麻靠他,招商引資還靠他……
雖然有趙貞吉、徐渭分擔,可張居正仍是被壓得喘不過來氣。
一向自視甚高的張居正,時下是真心覺得皇帝太瞧得起他了。
我張居正何德何能?
娘的,八成是高拱這廝背地裡拱火……
張居正身心俱疲,卻又不能破罐破摔,隻好咽下委屈,笑臉相迎:“幾位大人,怎地都來了?”
不來?再不來,你他娘的都把牆角挖穿了……一行六人冷眼以對,絲毫不給這個內閣大學士麵子。
張居正底氣不足,隻好自己給自己找了個台階,笑嗬嗬道:“幾位大人來的正好,朝廷……”
吏部尚書吳嶽直接打斷道:“張大學士麵前,我等豈敢以‘大人’自居?張大學士還是叫下官‘小吳’吧?”
頓了頓,“彆張嘴閉嘴就是朝廷,應天府也是朝廷。”
張居正臉上一陣青紅,強忍了下來,訕訕道:“吳尚書這就說笑了,你長了我這麼多歲,我怎敢稱呼吳尚書小吳呢?”
“嗬,把人當小孩兒欺負,叫小吳有何打緊?”
戶部尚書馬森淡淡道:“張大學士叫我‘小馬’就成。”
“我是小孫。”刑部尚書孫植緊跟著開口。
張居正知道沒辦法聊了,遂起身道:“本官還有公務,諸位慢聊。”
言罷,便要走。
吳嶽搶先一步擋住他的去路,悶聲道:“同朝為官,張大學士如此就太瞧不起人了。”
“不錯,你聰明,我們也不是傻子,大家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李茂瞧著這一幕,隻覺自己,乃至整個李家,就是個奇貨可居的物件兒。
一時,不禁悲從中來。
轉念想到高祖,心情才稍稍好轉了些,卻又不免怒火中燒。
“諸位,李家自高祖傳於曾祖,這百餘年來,李家從無觸犯大明律法之舉,更沒有為富不仁。”李茂甕聲道,“李家不敢居功自傲,也明白李家得以有今日,是建立在大明朝廷、大明皇帝營造的盛世生態的基礎上,可李家從未辜負過朝廷,辜負過君恩!”
李茂凜然道:“如今,諸位如此,朝廷知道嗎?皇帝知道嗎?”
一群人默然。
包括張居正。
哪怕這就是皇帝的意思,他也不能說出來,否則便真是陷君父於不義了。
李茂淡淡道:“李家已然分家,我僅能代表永青侯府,不能代表李家族人,如今世人認為的李家,隻有我李茂、犬子李寶二人,諸位來永青侯府,怕是來錯了地方。”
一群人神色訕訕。
張居正乾巴巴道:“敢問,永青侯可有投資京師的想法?”
李茂都驚呆了。
人怎麼可以這麼無恥?
六部尚書也是一臉驚愕——要不人家能做大學士呢?
張居正不是沒臉沒皮,隻是礙於皇帝的旨意,不得不如此。
見李茂沒有第一時間拒絕,立即又開始了推銷……
眾大佬一見如此,當即也放下了底線,與張居正拔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