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朱翊鈞一直認為大明之強盛,簡直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
之後,了解了朝廷財政之艱難,百姓仍無法真正意義上的足衣足食,朱翊鈞便對大明盛世,產生了懷疑。
再之後,與李青去了關外,朱翊鈞更覺任重而道遠,更覺這盛世的水分太大,甚至認為這隻是朝廷上下自我安慰之語。
可如今,朱翊鈞再一次相信了,相信了這大明盛世。
一直以來,朱翊鈞接受的教育都是政治、權謀、帝王術……亦或說,所見、所聞、所學,全都是如何分蛋糕,卻從未接觸,也不了解,更不明白如何把蛋糕做大。
如今他還是不知所以然,卻知了其然,他見到了蛋糕是怎麼做大的,同時,也知道了生產力的重要性……
同時,也認識到了一個問題。
朝廷如此對李家,怕是弊大於利啊。
這樣的李家要是因朝廷索取無度而崩盤,其損失之大,遠比得到的要多的多……
一回到小院兒,朱翊鈞便迫不及待道:“先生,你帶我去永青侯府吧。”
“怎麼,你要去給李茂畫餅?”
小家夥呆了呆,隨即頹然道:“先生,你真不是神仙嗎?”
李青一笑置之,揶揄道:“現在知道後悔了?”
“呃嗬嗬……父皇他遠在京師,沒看到這樣的風景,自然……總歸是情有可緣嘛,可我既然見到了、了解了,又豈能無動於衷?”
朱翊鈞深吸一口氣,認真道,“是畫餅,也不是畫餅,因為我會兌現。”
“你是皇帝?”
“我不是,可我會儘最大努力,說服父皇。”朱翊鈞小臉嚴肅,“我雖年幼,可作為大明儲君,自當有顆作為之心。”
李青欣慰道:“雖然偶爾有點熊孩子,嗯……,不過還是識大體的。”
朱翊鈞尷尬地撓撓頭,悶悶道:“其實我也沒有瞧不起他的意思,隻是他太狂妄了,蒸汽挖機上打我,研究室中還要打我,我實在忍不了,就譏諷了兩句……好吧,以後我對大朱態度好些就是了。”
事出有因,李青也沒有過多責備,問道:“這一路行來,你最大的收獲是什麼?”
“最大的收獲……”小東西想了想,道,“就是見識到了足夠多的世麵,見到了世麵的多麵性。”
朱翊鈞乾笑道:“真要說,這一路淨做土包子了,西州府時是,哈密時也是,還有吐魯番,葉爾羌,包括現在……今日我才知道李家真正的貢獻,李家之功有多大……”
頓了頓,“回過頭一想,其實從做孩子王時,我就開始見世麵了……我真幸運,有寬仁的父皇,有聖明的皇爺爺,還在年幼時就遇上了先生,還有就是……生在了如此大明的時代。”
小東西由衷的開心道:“我的人生剛剛開始,先生的人生一望無際,未來,你我聯手連心,何愁大明不昌盛?”
李青沉吟道:“可若有朝一日,你發現你不再那般被需要了,你會如何?”
“啊?這話……什麼意思啊?”
“就是……臣子越來越能乾,百姓越來越聰明,不需要你再費心費力。”李青舉例道,“就比如現在的我,比如時下的應天府,有張居正、趙貞吉、徐渭儘心儘力,我甚至可以完全不管事,不操心。”
李青問:“那樣的話,你會如何?”
朱翊鈞一臉茫然,費解道:“我不明白先生為何這麼問,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這不是最理想的狀態嗎,這不是你我之追求嗎?”
李青眸光大盛,問:“你真這麼想?”
“不然呢?”小東西一臉困惑,“難道先生不這麼想?”
李青哈哈大笑道:“我當然也是這麼想的,嗯…,英雄所見略同。”
小家夥還是第一次被李先生如此褒獎,不由得心花怒放,連連道:“英雄英雄,略同略同……”
次日。
李青並沒有帶小東西去永青侯府,隻是通過朱載壡,通知李茂李寶父子過來……
李茂再次登門,方知小家夥就是大明太子殿下,不由得臉都綠了。
一想到當日,自己當著太子的麵,狠狠告了朝廷一狀,李茂想死的心都有了。
高祖啊高祖,你咋就不提醒我呢?李茂直呼——高祖誤我。
“臣那日言行無狀,還望太子殿下恕罪。”李茂很禮貌的承認錯誤。
朱翊鈞擺手一笑,道:“愛卿何罪之有?”
“可臣……”
“哎?”朱翊鈞打斷道,“愛卿沒有錯,真要說,確實是朝廷欠妥當了些,雖然朝廷也有難處,有不得已的苦衷,可終究是牽累到了愛卿,牽累到了李家。”
見小太子一臉真誠,非是客套,李茂這才放鬆下來,恭聲道:“殿下若有吩咐,還請示下,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朱翊鈞問道:“李家的現金流,可還充裕。”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