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坖噎了一下,苦澀一歎,心中五味雜陳。
自己想用不得用,兒子能用卻不想用。
多麼諷刺啊……
朱載坖悵然一歎:“你一人……會很難。”
“兒臣若知難而退,豈不辜負父皇期望?”
朱載坖無言以對。
作為皇帝,如此接班人,他很欣慰,也很開心,可作為父親,他很心疼……
“兒啊,情深……不壽啊。”
小家夥愕然——這個成語是這麼用的嗎?
朱載坖悵然道:“你想靠自己,是不想累著永青侯,是出於心疼他,出於個人情感……對吧?”
朱翊鈞再次驚愕。
“是與不是?”
“是!”朱翊鈞實話實說,“李先生太辛苦了,為國為民操勞了近兩百年,怎麼也該歇歇了。”
“父皇說的情況太過遙遠,怎麼也要百年,乃至數百年那麼久,這期間皇帝還是皇帝,大明還是姓朱,兒臣身為朱家人,作為大明的皇帝,自然當仁不讓。”
“而且,兒臣有皇爺爺,有父皇,有李先生的教導,兒臣有信心能做好皇帝,做一個好皇帝!”
朱翊鈞認真說道,“兒臣如此,確有心疼李先生的因素,可更多的是出於對自己的信心!”
朱載坖苦笑搖頭:“少年人總是心高氣傲,嗯……心高氣傲也好,父皇就沒有心高氣傲過……”
頓了頓,“可是兒啊,你有沒有想過,你之所以會如此想,會不會也是你的李先生於潛移默化中,讓你形成的觀念?”
朱翊鈞呆了呆,繼而篤定道:“不可能!”
“這麼肯定?”
“嗯。”朱翊鈞重重點頭,“李先生是累了,倦了,可李先生若真是不想乾了,誰能強迫他?根本無需這般麻煩!此外,兩百年過去了,已然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了。還有就是出關這一年多來,李先生從無表現出消極情緒,就如皇爺爺、父皇說的那般,一直是清醒的、理智的、樂觀的。”
“是嗎?”
“是!”朱翊鈞說道,“李先生是發過牢騷,也抱怨過,可都是……都是直接罵人,罵完了也就沒事兒了。”
朱載坖自嘲道:“這麼說,是父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呃……當然不是啦,父皇隻是心疼兒臣。”朱翊鈞乾笑道,“父皇和皇爺爺,李先生都是為了我好,隻是出發點略有不同罷了。”
“嗬嗬……你倒是會說話。”
~
大高玄殿。
調理結束,李青靠在椅背上小憩,朱厚熜於書案前寫作,黃錦心情輕快烤著紅薯,氣氛融洽,溫馨。
以至於進來稟報的小太監都不敢,也不忍打擾了。
“何事?”
朱厚熜頭也不抬的問。
小太監一怔,慌忙躬身恭聲道:“啟稟太上皇,內閣大學士李春芳、高拱,求見。”
“高拱和李春芳來了?”朱厚熜訝然,隨即瞟向正在小憩的李青,咕噥道,“你可真是到哪兒哪兒不安生……”
“宣!”
“是!”小太監又是一禮,退了出去……
“臣李春芳高拱),參見太上皇萬歲。”
李青掀起眼皮,歪頭瞧了二人一眼,重又閉上,繼續小憩……
“平身!”
“謝太上皇。”
二人起身,不約而同地瞧向躺椅上的‘俊後生’,兩人對視一眼,頗感無奈。
文,文比不過,武,武鬥不過,掀桌子無異於找死,碰上這麼號人,當真教人氣鬱又苦悶。
朱厚熜放下禦筆,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淡然道:“兩位愛卿可都是大忙人,今日怎的都來朕這裡了?”
高拱收起所有脾氣,恭聲道:“回太上皇,臣等二人此番前來是奉了皇上之命,議財政開支之事。”
“嗬,奉天殿議不了事?”
高拱垂頭,不敢作答。
李春芳更是三棒子打不出一個屁來。
朱厚熜笑了笑,沒再進一步相逼,懶懶道:“李青,彆睡了,人找你算賬來了。”
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