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結束後。
馬醫生叫住了神情恍恍惚惚，正準備收拾東西轉身離開的肖堯，臉色看起來有些許的複雜，也有著似乎見慣了死亡到來的感慨和冷靜與理智。
“不要想太多。”
“我們這些做醫生的，總是不能被病人的生死而牽動心腸，這對其他的病人並不公平。”
說到這裡時，馬醫生的語氣一頓，接著繼續說道。
“不過好在的也是你發現的及時，最後的結果也是好的，通下這一場手術的時間，還能再安排一場其他病人的手術或另外兩場較為簡單的手術。”
“我去和其他病人溝通一下手術時間，看看能不能調換申請一下，你先去……算了，等會兒我聯係你，你記得把新的手術同意書和術前須知準備好給新聯係的病人家屬簽。”
“我知道了。”
肖堯抿了抿嘴角，點了點頭。
“吱嘎~”
馬醫生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在臨一腳踏出大門的時候，突然又扭過頭去看向肖堯，張了張嘴巴，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到最後也隻是化作一聲悠揚的歎息聲，轉身離開。
新人醫生麼！
這種多愁善感，其實很正常的。
雖然肖堯嚴格意義上來講已經不算是新手了，但畢竟是之前一直待在皮膚科，皮膚科的病向來都是折磨人的，你說死死不了，能死人的皮膚病太少了，大多是陪伴終身，一輩子都治不好的那種。
後來雖然轉到了急診和兒科那邊，但總體來說，也僅僅是兩個月的曆練，真想要做到聞生死而不為所動，這點時間是絕對不夠的。
甚至很多在外科曆練了一兩年的醫生，都沒有辦法做到習以為常。
但當醫生的終歸還是要經曆這一遭的。
所謂是。
習慣就好。
見的多了，心也就能漸漸的失去了共情的能力了。
……
從會議室裡離開。
肖堯猶豫再三之後還是來到了13床所在的病房裡。
和病人以及家屬做的最簡單，也是最省略最直接的講述。
“既然是這樣的話~”
“那我還是想出去旅遊看看，這個世界很大很美，我還沒有去過各個地方看一看。”
小姑娘臉上洋溢起笑容，蒼白的臉上戴著幾乎可以看的清晰的血管，似乎根本不在意死神腳步的靠近一般，扭頭看著自家爸媽。
“爸，媽，這麼多年了~”
“咱們一起出去玩玩吧，我們回家。”
說到最後時，小姑娘似乎也終於忍不住心中的驚恐和害怕的情緒，眼眶微微有點泛紅。
“好，我們回家。”
媽媽的眼淚率先繃不住了，捂著嘴，肩膀瘋狂抖動，泣不成聲。
爸爸則是更加直接，直接掏出手機，聯係了家裡人，讓大兒子把車開過來，請假，立刻請假，老板不批準的話就直接辭職，他們一家四口要立刻安排出去玩！
媽媽在緩了緩之後，也立刻打開行李箱收拾起了東西。
肖堯這邊看著行動力超強的這一家人，張了張嘴，想要勸說一下彆放棄，至少要嘗試一下化療或者是放療才是。
但是又轉念一想，這是病人自己做出的選擇，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他都沒有必要，也沒有立場去阻攔。
畢竟~
他心裡頭也很清楚。
就算是13床的小姑娘願意做化療或放療，也不過是堪堪延長一點點的生命而已。
但是在這段延長的生命中，小姑娘必然是要在痛苦與折磨中，在渾身上下插滿了管子的病床裡不甘的閉上眼睛。
所以！
相較起來！
說不定真的像病人所想的一樣，快快樂樂的和著父母以及哥哥去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然後坦然離開。
設身處地的想一下。
如果自己有朝一日也出現這樣的情況的話……
或許他做出來的選擇會和眼前的小姑娘一樣。
不說感性的，就說點現實的話。
做化療以及放療的錢，足夠這一家四口開開心心的出去好好的旅遊上想去的城市，想吃什麼，想喝什麼，想住哪裡都可以，甚至到了最後，還能省下至少一半的費用。
“呼~”
想到這裡，肖堯緩緩的吐出口長氣，將想要說出的話全部都咽回肚子裡後，臉上洋溢起一絲微笑。
“那好，我現在開始給你準備出院手續，你在這邊等一下，我馬上回來。”
“好，那就麻煩醫生了。”
小姑娘點了點頭，恬靜的笑容似乎能夠感染周圍的一切。
……
101novel.com分鐘之後。
肖堯站在醫院大廳門前，目送著一家三口有說有笑的離開，直到那輛車再也消失不見，這才又單手插在口袋裡，轉身朝著門診室走。
他需要提前先把手術通知書打出來。
大部分內容還是一樣的，但是具體是什麼手術或者是什麼病情的位置，可以空下來等著馬醫生那邊打電話通知了以後再填。
術前須知也一樣。
就在肖堯站在1號門診室前，剛剛打算推開門的時候，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陣紛亂的嘈雜聲，就仿佛同時有10來個人在開口說話一樣，嗡嗡的，亂糟糟，聲音有粗有細，有高有啞，有男有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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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眼瞅著都快到晚上了。
這大晚上的一幫人咋來了？如果是探視病人的話，現在都已經過了探視時間了呀，晚上病人也是要休息的。
肖堯皺了皺眉頭。
而且聽這些人說話的聲音，感覺並不像是家屬。
因為這些人明顯沒有刻意的控製音量，很大聲很用力的吵吵的那種。
要知道要是有親人躺在醫院裡麵的話，家屬們不管是出於禮貌還是出於為自己考慮的原因，基本上都是會壓低聲音，白天的話人來人往的可能看不出來，但是一到晚上的話，就會感受到醫院裡的一片寂靜了。
所以……
這幫人是來……
找茬的？？
肖堯腦子裡下意識就蹦出了這三個字。
手下的動作簡直比大腦絲走的動作還要迅速，在考慮到這一點可能性之後，他就立刻扭動著1號門診室的把手，閃身進入了門診室裡，學著馬醫生之前的模樣，迅速的把身上的白大褂給脫了下來，團成一團塞到了馬醫生之前，塞到了那個櫃子裡，接著拉開窗戶跳了出去，又大搖大擺的從正門走了進來。
也沒啥意思。
就是這個點基本上都下班了，留下來的，值夜班的也就那麼幾個苗苗而已，然後實際上大部分都是小護士，而護士裡男護士又相當相當的稀少，一個科室裡基本上已經那麼一兩個獨苗苗，有的科室甚至沒有。
自己好歹也是個大男人的，平常也有注意，偶爾會鍛煉一下身體，真要發生什麼衝突的話，說不定還能上去假裝路人的阻攔兩下，給他們報警和拉扯逃命的時間。
不過~
當他看到眼前的這群人時，卻是微微一愣。
很明顯。
這幫子稚氣未脫，眼神中透露出清澈的愚蠢，不是大學生，就是剛剛大學畢業，還未踏入社會，或者是剛剛踏入社會，還未遭受到社會毒打的年輕人們絕對不是來鬨事的。
難不成是來看望病人的？
“你好，請問你知道13床的病房怎麼走嗎？我們幾個在這邊繞了一大圈了，愣是沒找到病房在哪。”
為首的一個男生看到了肖堯，誤以為肖堯是在這看病的病人家屬，趕緊上去詢問。
“你們是？”
肖堯有點疑惑。
“啊~”
“我們是13床的大學舍友和同班同學，還有她的上班同事，聽說若華住院了，好像還要動手術，我們大家就約好這個時間來看，因為要等下班嘛。”
男生很是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
“哦，你是說13床啊，她之前已經辦理了出院手續了，現在不在醫院，你們可以給她打電話聯係一下。”
肖堯這話一說出來，瞬間麵前的這十幾個年輕人都炸了。
“啊？不是說明天手術嗎？怎麼又出院了？難道我記錯時間了不對吧，我之前聽班導說就是這個時間啊！”
“不知道啊，不過人家又不可能騙咱們，咱們又不認識的，等會我給她打個電話聯係一下啊。”
“行了行了，人不在的話咱們先走，咱們一幫子人湊在這塊兒就算是刻意壓低嗓子了，那也肯定會吵到彆人的，咱們先撤，彆吵，到其他病人休息了。”
“走了走了。”
這幫子人來的也快，去的也快，很快便又一窩蜂的衝出了醫院大廳。
見狀。
！
肖堯搖了搖頭。
感慨了一下13床那個叫做範若華的小姑娘的人際關係真不錯。
最後便回到了1號門診室裡，將之前團的皺巴巴塞進櫃子裡的白大褂又拿了出來套在身上，簡單的壓平了兩下，開始忙碌的工作了起來。
大概到了晚上6:40左右的樣子。
馬醫生那邊的電話終於姍姍來遲了。
在接完電話之後，肖堯這邊就直接很是利索的將空調的位置全部都添好，隨後打印出來之後，便直接拿著手術同意書和術前須知，找到了新增的病人以及家屬。
然而~
在看到病房名時，肖堯的整個臉都垮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