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說,這一切因誰而起?這是個很好回答的問題,多數人會用名字來解答,而如果我不打算和你深入交流的話,我唯一的聽眾,我也會用名字來回答你。可能一個,或許兩個。
但是不行,你就是我,我不可以糊弄你,所以我要認真地回答這個問題。
這一切因誰而起?
因我們。
我們。
人類。
我們生來有罪。
我不是在對你講述一些老生常談的過時的宗教屁話,我隻是在告訴你結論,所以聽好了,我們生來有罪,我們罪在活在這個銀河裡,我們罪在情感豐富、靈魂純淨且四散於銀河各處對於亞空間中的東西來說,我們是完美的食糧、玩具與寄生對象。
這就是我們唯一的罪。
我們進化的並不完美,靈族會蔑稱我們為猴子。誠然,人類中的絕大多數在生理學角度上來說都缺陷驚人,完全不足以和它們進行對比。但我們又進化的太完美了,因為我們.
我們高尚又墮落,聰明又愚蠢,至死不渝又放蕩下賤,殘暴凶狠又憐憫善良。
所以我們被盯上了,從很久以前就被盯上了,我們對此一無所知。
當古代的原始人在篝火下慶祝勝利時,他們不會想到恐虐同樣待在一旁揮舞祂的手臂;當宮殿中的君王麵帶微笑著想著如何寵幸他的妃子時,他不會想到,色孽正在一旁舔舐嘴唇;當鼠疫、天花和一千種你能叫出名字或不能的疾病使人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時,納垢也同樣在場;我們的每一個智者,每一位偉大的領袖,留下了書籍和智慧的古老的他們,都不會意識到自己即將留芳萬年的筆觸下其實正蔓延著奸奇的祝福。
隻有一個人知道。
帝皇。
我曾仰視他,崇敬他。然後我鄙夷他,憎恨他。現在我理解他。
我明白他為什麼那麼急切了,為什麼他一定要將數千年的偉業濃縮在短暫的一百年中做完。
他沒有時間了,人類沒有時間了,我們就隻有這一次機會,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他一定知道那四個要對我們做什麼,所以他急得要命,恨不得把所有人都變成工具來用。
為此他允許帝國真理和洛珈傳播的教義同時存在。為此他認同夜刃們所行的殘暴,甚至稱它是必要之舉。為此他抹除雷霆戰士、捏造虛假的曆史、處死異見者、操縱政治、籠絡人心、發了狂地將所有權力攝在自己手裡。為此,他將自己變成怪物,一個任何事都可以拿來利用、任何人都能被算計的怪物。
唯獨那一次,唯獨尼凱亞那一次,他短暫地掙脫了這種自己給自己設置的桎梏,在公眾麵前流露出了真情實感。
那時我不理解,我們都不理解,我們以為他是暴君,滿腔怒火,覺得他背叛了我們——但實際上,他是在嘗試拯救我們,以及他的兒子。
那是一次挽救。
我感到非常遺憾。這種遺憾和我的遊蕩一起持續了四十二年,那之後我被馬卡多的人找到了,他們把我帶回了太陽係。
我親眼看見了破碎的泰拉,以及正在修建中的諸多星球級彆的要塞。那段時間我很忙,因為阿澤克·阿裡曼不知怎的似乎知道我會在這個時候回到太陽係,他提前將軍團的事務都交給了我。於是我留了下來,在無休止的政務裡忙活了接近兩個世紀
直到帝國靈能學院的雛形教材被編寫出來,我才決定離開。
走之前,禁軍們將我帶上了殘破的、飄蕩在宇宙裡的王座間。第四次,我瘋了,而原因不再如此前三次一樣稱得上悲劇。
細數起來,這次的原因甚至算得上榮耀——隻是我沒辦法承擔這份榮耀,僅此而已。
但我必須承擔。
必須的後果非常嚴重,我陷入了一種靈魂與肉身分離的狀態。五十年後,我才清醒過來,留下的後遺症至今都嚴重到我沒辦法解決。其一是你,聽眾,我一直在心裡對你描述我所經曆的一切和我思考的全部。
其二
我看著那輪太陽於我眼前緩緩升起。
他似乎對我說了些什麼,我沒聽懂,他的聲音現在非常虛弱,幾乎如同耳語。我已竭儘全力去聽,卻仍然無法完全理解,我僅能聽懂一個詞語。
不過這不要緊,我想我大概明白他是什麼意思了。
——
卡裡爾看著伊斯坎達爾·卡楊睜開眼睛,來到了自己麵前。
這個命運多舛的赤紅之王子嗣在不久前主動對他吐露了一個秘密:他有辦法與遠在泰拉的某位帝皇進行溝通。
這聽起來像是瘋人的囈語,實則不然,在場三人都知道此事貨真價實。而卡裡爾知道的更多一些——這是對卡楊的一種保護,除此以外,它還是一種必要機製,可以在某種時刻直接徹底摧毀他的靈魂與生命。
很殘酷,但那人沒有掩蓋或欺騙,他是在得到了卡楊的允許後才這樣做的。
“怎麼樣?”卡裡爾問。
“他的聲音很模糊,很虛弱。”千子猶豫了一下,側頭看了一眼安格朗。“但他還是為我們指出了一件事。”
“說吧。”群山之子很平靜地用左手比出一個手勢。“洛珈的情況不可能更糟糕了。”
伊斯坎達爾·卡楊為這句話苦笑了一下。
“恐怕可以.”他非常、非常、非常緩慢地說。“他希望我們能繼續推動您兄弟的.境遇,他希望他更進一步,以抵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仇恨的極限。”
幾秒鐘後,卡裡爾從荒蕪的戈壁灘上站起身。他拍拍身上的塵土,勾動手指,讓身上的大衣變成了一片跳動的陰影。
它落入他手中,歡呼雀躍,欣喜而狂熱地變成了一把狹長、鋒利的利刃。
卡楊注意到亞戈·賽維塔裡昂齜起了牙,如窺見了威脅的猛獸。緊接著他發現安格朗的表情變得非常陰沉,他過去從未在他臉上看見這種表情。最後,他看見卡裡爾·洛哈爾斯消散在了原地。
取而代之是那尊惡神。
卡楊渾身冰涼地握緊雙拳,幾乎感到茫然。
“很好。”神說,雷聲滾滾,努凱裡亞的天空為黑雲所遮蔽。“給我十分鐘。”
言罷,祂轉身踏入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