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溝會消失的。”姬尋說,“這裡很快會回歸到聯盟的懷抱。我不能說那比不老者好多少,不過就通常情況而言,一個茁壯發展的文明對聯盟更有用。”
“而你?”
“我想會被關押起來。”
妥巴朝他看了一會兒,像在掂量猶豫。它巧妙地、非常委婉地探問:“你究竟是自願把這事兒這麼了了,還是覺得自己根本逃不掉?”
“我認為長久逃亡的希望確實渺茫。”
“好吧。”妥巴說,“……我不是特彆清楚你以前做過什麼,但是不管怎麼樣,你答應我的事已經辦成了,而正好我對於囚徒生涯與官方審判都……”
姬尋輕輕地說:“我留在地下室的東西可以在聯盟換一筆不錯的報酬。你應當去門城找個有信用的買家。新手適合去那裡見世麵。”
這件事沒什麼可討論的了。等姬尋整治他的腿骨後,他站起來慢慢地走向荊璜,並且在荊璜把小女孩放下前就停住腳步。他遠遠地、非常禮貌而規矩地站著,並且突然間對天空的形態產生了濃厚興趣。
“停機後的許願機不能照常使用,”他向天上的青光指教著,“但是絕大多數指令都會持續下來,隻要它是能靠獨立結構維持的。”
荊璜把小女孩塞回翹翹天翼的翅膀底下。他轉身怒視著姬尋。
“你有事?”他冷冷地說,“第五個建議?”
“四個建議,”姬尋說,“還有一個請求呢。”
關於那個請求,它和姬尋提供的建議相比是完全微不足道的,在對世界或彆的什麼人的影響上微乎其微。可是似乎隻有這件事最叫荊璜生氣。他站在原地,似乎在思考一個拒絕的理由,但是又不好開口。
“他已經衰竭了。”姬尋說,“我不認為憑他現在的精力能理解我修改了長相這件事,而且他的視覺衰退也很嚴重。”
荊璜還是說:“你自己去。”
“我的臉變了。”
“我給你打兩拳整回來?”荊璜冷冷地說。到這會兒他已不再掩飾語氣了。而他全新的說話風格還是叫其他人朝他矚目。
這完全是件微不足道的事,做不做,或者由誰去做,那實際上是毫無影響的。但他們在這件事上卻爭執得格外久。最後連翹翹天翼都聽懂了他們在吵些什麼,她用翅膀夾著小女孩走過來,像尊審判像一樣蹲在中間,瞧瞧左邊又看看右邊。
“這件事應當你去辦。”她威嚴地對姬尋說,“如果這是你承諾的,那就應該你自己去辦。這樣才真誠呀!”
“他沒學過這個詞。”妥巴插嘴說,“彆跟一坨屎說怎麼擦嘴的事兒。”
“肅靜!”翹翹天翼揮打著翅膀說,“我真沒搞懂你們有什麼可爭的。就這麼一點小事!一張臉能算是什麼問題?我們船上就有足夠的設備,那肯定支持一台簡單的整容手術。”
姬尋沒有再說話。翹翹天翼狐疑地盯著他,又用自己的獨角時不時的對準他,仿佛能用那東西探測他的想法。
“你該不會是害怕?”她說,“這裡有沒有誰害怕去見一個自己造成的後果?”
不管有沒有誰,至少姬尋看上去沒有中計。他配合地笑笑說:“這是個很有趣的猜想啊。”
“那還有什麼理由?”翹翹天翼說,“真誠的理由?”
“我認為他值得看一眼。”
“什麼?”
“幻夢。”姬尋說,“關於我見過的關於火的幻夢,在出發以前我隻向他簡單地描述過。我也向他講述過外部的事情,但我估計他已沒有時間體會這種變化。我希望他在結束的時刻體驗到的是超越和升華,而那必須是非常直觀的。我很懷疑他還剩下多少思考能力。”
翹翹天翼陷入了沉思。她的翅膀也緩和地收攏起來。
“唔……”她說,“這是個非常打動人的說法。不過,你的確覺得那是他需要的東西嗎?我感到你說的更像是你想要的東西。但你注意到那其實更像是某種……謊言?那固然非常漂亮,但和他所認為的並不是同一樣東西,對吧?你還是不打算給他全部的真相?”
“我不把那當作謊言。”姬尋籠統地說,“那隻是對於重點的集中呈現,在真相這個概念裡可以包含事實之外的價值。我也注意到,或許朱爾有和我類似的看法,但這個說法本身是可以被承認的。”
妥巴與荊璜都向他怒目而視。翹翹天翼開始用她的蹄子劃地。
“嗯……嗯……”她在經曆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後不大情願地說,“好吧,這也可以算是一種觀點。至少我沒感覺出你在說謊。”
“彆用‘感覺’對付他!”妥巴吼道。
“不過這件事對我還是很奇特。”翹翹天翼繼續說,“我的意思是,從我經常能聽到的說法裡,他並沒有你們所關注的那種價值,是吧?所以又是什麼讓你決定為他展現價值?”
姬尋表現出了思索。他最後說:“那並不需要特殊性。”
“嗯?”
“實際上觀察對象隻需要一般性。”姬尋解釋道,“這隻是必然。”
“我沒聽懂這句話。”翹翹天翼說,“但是我決定不問。因為我發現那邊有人跑來跑去!老天!他們看起來已經被天上的變化嚇壞了!誰去管管他們!”
姬尋接管了混亂中的大陸。那可以說是威風萬丈,也可以說是如履薄冰,因為有兩個對他滿懷殺意的人從始至終都站在他背後。沒有哪個統治者願意讓自己的屁股一直挨這樣的眼刀,因此他隻是做了點適當的托管程序。等他退出處理後,他又重新回到和荊璜的爭論。
“你應當去一次。”他像什麼也沒發生那樣說。
荊璜說:“你可以死一死。”
“島上的人一直很關心你。”姬尋問,“他們每年還送同樣的飾品嗎?”
以這句話作為爭論的結尾是件多麼古怪的事。可叫旁觀者們都意外的是,那的確就是他們爭吵的最後一句了。在被問過這麼句沒頭沒尾的話後,荊璜便一聲不吭地飛走了。
他如一道火流星穿越大陸,轉眼落到世界的邊界之地。
那扇門扉就在近前。
那些尚有餘力的人都在外頭喧囂著,吃驚於天空中的巨變。但是荊璜從他們身邊快速穿過。他驅趕開所有的障礙,推開那扇被用特殊光頻標記過的門扉。那垂死的人正在屋中。
這就走過去吧。天空已經明亮。寒霜業已消融。他衣袍下的玉墜發出玲瓏之音。床上的垂死者聽見他了嗎?看見他了嗎?的確向他伸出了手嗎?
他又看到那跟隨著他的鏡子,那蜿蜒道途的無形之線。它們覆蓋在垂死者的臉上。想一想該怎麼做吧?他的胸膛中踴躍起光亮與炙熱。當那兩扇生命的窗子最後映出他時,他代表醫師所講的故事握住病人的手,彼此相望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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