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寒舟的聲音破碎得不成調,像是被砂輪磨過。他用那雙燒得焦黑起泡的手,笨拙又輕柔地撥開黏在她臉頰上的發絲。
“阿音,對不起,我差點又把你弄丟了。”
指腹觸碰到她的頭發,那團曾經肆意飛揚的紅色,如今徹底失去了光澤,沉寂地鋪在枕頭上,顏色暗淡得如同凝固的血。他想為她理順,可指尖的焦肉和燎泡勾住了發絲,帶來一陣細微的拉扯。他立刻停下動作,仿佛被弄疼的人是她。
門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
阿傑拎著醫療箱站在門口,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敲響了房門。
“老大,我給您送藥來了。”
沒有回應。
房間裡靜得過分,隻有呼吸聲。
阿傑咬咬牙,硬著頭皮推開門。
房間裡依舊黑暗,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他花了幾秒才在床邊找到奚寒舟的身影。
男人趴在床沿,姿勢和被打了鎮靜劑之前沒什麼兩樣。隻是這次,他的手臂露在外麵,皮膚大麵積燒傷,血肉模糊,有些地方甚至能看見骨頭。
阿傑心臟一緊。
“老大,您的手……得處理一下。”他放下醫療箱,聲音儘量放輕,“再不管,會感染的。”
奚寒舟沒動。
他甚至連頭都沒抬,整個人的注意力都在宋清音身上,視線一刻也沒離開過她的臉。
阿傑深吸一口氣,蹲下身,打開醫療箱,開始往外拿消毒液和紗布。
“老大,我知道您現在不想理任何人。”他一邊拿藥一邊說,“但您總不能就這麼看著自己的手廢掉吧?”
奚寒舟終於有了反應。
他緩緩轉過頭,那雙墨綠色的眼睛盯著阿傑,裡麵沒有任何溫度。
“滾。”
就一個字。
阿傑的手頓在半空。
他看著奚寒舟那張憔悴得不成樣子的臉,看著他眼底那股瀕臨崩潰的死寂,喉嚨發緊。
“老大……”
“我讓你滾。”奚寒舟的聲音更低了,帶著明顯的不耐煩,“彆讓我說第三遍。”
阿傑握著紗布的手攥緊,又鬆開。
他站起身,醫療箱就放在地上。
“我把藥留這兒了。”他轉身往外走,“您要是想通了,自己處理一下。”
走到門口,他停下腳步。
“老大,基地外頭那些人……都在等您的命令。”
沒有回應。
阿傑歎了口氣,拉開門走了出去。
門在他身後輕輕合上。
走廊裡站著幾個士兵,看見阿傑出來,紛紛圍上來。
“副官,老大怎麼樣?”
“手上的傷處理了嗎?”
阿傑搖搖頭,臉色難看。
“他不讓碰。”
幾個士兵麵麵相覷。
有人小聲開口“那……我們是不是該強製給老大治療?那傷口再不管……”
“你去?”阿傑打斷他,聲音裡帶著疲憊,“你去試試看,老大會不會真的殺了你。”
那人立刻閉嘴。
焚化室那一幕,他們都看在眼裡。
現在的奚寒舟,就是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誰碰誰死。
“都散了吧。”阿傑擺擺手,“沒事彆在這兒晃悠,該乾嘛乾嘛去。”
士兵們陸續離開。
走廊裡又恢複了安靜。
阿傑站在門外,盯著那扇緊閉的合金門,眉頭緊鎖。
他跟了奚寒舟五年。
五年裡,他見過老大在戰場上殺得眼睛都不眨,見過他指揮作戰時那股狠勁兒,也見過他偶爾放鬆時的痞樣。
可從沒見過現在這樣的奚寒舟。
像是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隻剩下一具空殼。
阿傑想起剛才那雙墨綠色的眼睛,裡麵的死寂讓他背脊發涼。
他知道,奚寒舟不是不想活。
他隻是……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房間裡。
奚寒舟聽著門外的腳步聲遠去,才收回視線。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
皮膚大麵積燒傷,紅腫起泡,有些地方已經開始流膿。
疼。
但比起心裡那個空洞,這點疼算不了什麼。
他收回手,繼續趴在床邊,盯著宋清音的臉。
她安靜地躺在那裡,臉色慘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
胸口那個空洞已經被他用白布蓋住了,看不見,但他知道它在那兒。
那個窟窿,是他親眼看著形成的。
奚寒舟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