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珠對這個與她同是客人的男人,也帶著幾分好奇。
這男人給她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既帶著幾分年輕人的青春活力,又帶著幾分老年人的暮色滄桑,像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
"這位就是程小姐吧?"察覺到程玉珠的目光,顧斯年輕笑著詢問,眼中卻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他說話時,廳內的燭火又詭異地晃動起來,在他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
程玉珠心頭一跳。
這男人的目光太過銳利,仿佛能穿透她的皮囊直視靈魂。
更奇怪的是,當他靠近時,她竟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檀香,混著某種古老紙張的氣息。
程玉珠下意識後退了半步,後背抵上了冰涼的雕花椅背。她強自鎮定地福了福身:“顧先生好。”
顧斯年忽然傾身向前,這個動作讓程玉珠看到他頸間露出一截紅繩,墜著個古舊的玉佩,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青芒。
"程小姐從北平來?"顧斯年的聲音突然變得飄忽,"南洋街下的海棠,今年開得可好?"
程玉珠瞳孔驟縮。她從未對人提過自己家在南洋街附近,更沒說過院中那株百年海棠。
由於震驚,程玉珠的手一鬆,筷子從她指間滑落,被顧斯年穩穩接住。
觸碰的瞬間,她仿佛看見無數畫麵在眼前閃回——血色的嫁衣、斷裂的金簪、房梁上飄蕩的紅綢……
"玉珠?"孟文懷終於回過神,疑惑地看向未婚妻蒼白的臉色:“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我可能是還有些累吧。”程玉珠聲音有些慌亂的遮掩道。
"開席吧。"孟老爺子重重咳嗽一聲。
管家連忙示意丫鬟們端上菜肴,卻在掀開燉盅時驚得手抖——盅裡乳白的魚湯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還泛著詭異的泡沫。
孟老爺氣急,狠狠的一掌拍在桌上:“這是怎麼搞的?”
廳內霎時一片死寂。
孟老爺那一掌震得碗碟"叮當"作響,魚湯在盅裡晃出詭異的波紋。
燭火忽地躥高,將眾人扭曲的影子投在牆上,像一群張牙舞爪的鬼魅。
"老、老爺恕罪!"管家"撲通"跪地,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他驚恐地盯著那盅,剛剛他好像看見湯麵浮現一張女人的臉,此刻卻隻剩幾縷血絲般的紅暈在慢慢消散。
顧斯年突然伸手按住盅蓋,指尖在青花瓷上輕叩三下,一聲仿佛是極輕的啜泣從盅底傳來,隨即歸於平靜。
"天乾物燥,魚血未淨也是常事。"顧斯年抬眼看向孟老爺,眸中金光流轉:"就像...有些債,時間再久也抹不乾淨,您說是不是?”
孟夫人手中的銀筷"當啷"落地,在她的裙擺上留下一處小小的汙漬,那顏色像極了兩年前,她親手潑在那人嫁衣上的那碗雞血。
管家顫抖著將魚湯端了下去,不多時又重新做了一碗,眾人這才食不知味的吃完了晚飯。
夜色已深,下人在前邊提著燈籠照明,顧斯年慢悠悠地跟在身後,一路回到了自己暫住的院子
結果先走一步的孟夫人,竟然已經等在院中。
院中月色如水,孟夫人獨自站在一株老梅樹下,絳紫色的裙裾在夜風中微微飄動,她手中撚著一串佛珠,檀木珠子在指間"哢嗒"作響,卻掩不住她微微發抖的手。
"顧先生。"她轉身時,頭上的銀簪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剛剛人多口雜,有些話不便說。"
話音未落,她佛珠突然斷裂,烏木珠子滾落一地。
顧斯年彎腰拾起一顆,指尖摩挲著珠麵上刻的"卍"字:"夫人可知,這開過光的佛珠為何會斷?"
問完話,顧斯年也不等孟夫人回答直接將佛珠拋向她腳下,珠子竟在青石上彈出一串血花。
孟夫人踉蹌後退,後背抵上梅樹粗糙的樹乾。
慘白的月光下,她的影子漸漸拉長變形,最終化作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輪廓。
"她...她回來了是不是?"孟夫人本就有些心虛,此刻見到異象當即崩潰的質問道,精心描繪的妝容此刻也猶如詭異的臉譜。
可話音落下,她又搖了搖頭,恢複了幾分平靜,嘴角重新掛上了得體的笑容:“是我唐突了,可能因為我長子去世,所以我最近有些敏感,還請先生不要見怪。”
說完之後,孟夫人正準備離開顧斯年的院子,結果就在她即將跨出門檻的刹那,一陣陰風毫無預兆地襲來。
那不是尋常的夜風,而是帶著刺骨寒意、仿佛從地底鑽出的氣流,院中的梅樹劇烈搖晃,枯枝如鬼爪般抓撓著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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